有文学重生之爱情战争免费阅读22.共饮交锋
从望湖军营连夜回到沪市的苏九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倦态，打完胜仗庆完功，他情绪本就高涨，何况马上就要见到自己久觅不得的可人儿。苏九子稍事梳洗换掉军服，心情愉快地赶去了永乐门。永乐门永远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越是深夜，越是旖旎醉人。
顾老板接到消息，早已在门口恭候。苏九子一个眼神，他早已会意，点头轻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九子大步流星走近舞池，一眼就看到林霜安静地坐在一隅，在永乐门夺人的喧嚣之中，很有空谷幽兰的出尘之姿。她今天没有画千人一面的烈焰红唇大浓妆，而是清水出芙蓉，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一双清清亮亮秋水般的大眼睛，一身素净淡雅的青花瓷旗袍，像一幅动人的水墨画。苏九子心里很满意。
林霜的心里却很忐忑。顾老板说她今天只需要接待一位重要客人，于是她从入夜开始，在那个位置已经整整坐了六个多小时，而顾老板比她等得更焦虑，时不时来嘱咐她一句两句，或者盯着怀表看时间，再不然就去门外转悠，像一只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
但是，林霜笑不出来，她很少见到顾老板这个模样，她也几乎不接待什么重要客人，最重要的客人大概也就是丝绸铺子的许掌柜和银行的买办王先生，都是李大刚负责出面寒暄一下的级别。她没有颜如玉的爽朗，也没有乔美凤的玲珑，林霜想不通顾老板怎么突然就放心让自己来挑这根大梁，万一她挑不起来，大梁塌了可怎么办？
等到苏九子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很绅士地邀请她共舞一曲的时候，林霜简直傻了眼，心跳成了擂大鼓，眼前的苏九子幻化成无数诡异的画面，地上好像涌出了一地浓稠粘腻的鲜血，怎么也抹不去，林霜有些机械地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走进舞池。
其实苏九子算得上是不错的客人，他跳舞的时候有礼有矩，没有很多猥琐客人借机摸来摸去揩油的动作，他一只手随意搭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腰，舞步轻松，舞姿娴熟，显然是换场中游刃有余的人物。
只不过他此刻的舞伴不是一流的，林霜的脸色有些发白，表情也有些僵硬，不像是跳舞，倒像是在考试，而且是难度很大的数学卷。
第一道难题是深入血液的恐惧。她亲眼见过苏九子是如何举手之间就让一条年轻的性命灰飞烟灭的，那一地黏稠的鲜血多次进入她的噩梦，而不久前他也曾明显对她和颜青动过杀机。
第二道难题是楚月牙。半个月前，楚月牙突然被送回了永乐门，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瓷美人成了泪美人。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第三道难题是乔美凤。楚月牙被遣返回永乐门后，乔美凤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永乐门到处盛传苏九子腻了要换新口味，乔美凤是永乐门风头无俩的小凤凰，放眼望去，除了颜青，没人能够和她比肩，而颜青毕竟儿子都快十岁了，更适合担当中老年人的梦中女神。除了深谙内情且嘴巴牢靠的顾老板，永乐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苏九子下一个要垂青的人就是乔美凤，包括颜青和林霜，当乔美凤趾高气扬地对着楚月牙冷嘲热讽的时候，颜青和林霜都曾愤怒地盼望她以后也被遣送回来，重蹈楚月牙的弃妇命运。
然而，一转眼功夫，局面好像被全盘翻转了过来。几百双眼睛都齐齐盯着林霜，盯得她心里惶恐不安，浑身都不自在。至于盛装美艳的乔美凤，苏九子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自信满满的美丽小凤凰终告折戟，乔美凤半个多月的精心打扮全部付诸东流，而林霜则从纯粹看热闹的局外人变成炙手可热的女主角，现在也许该轮到乔美凤恶毒地诅咒她被苏九子始乱终弃了。
林霜除了心惊胆战，没有丝毫的愉悦感或者成就感，她和单纯的楚月牙不一样，和一心攀高枝的乔美凤更不一样，她已经有了一个此生都矢志不渝的爱人，陪男人吃饭跳舞假以颜色已经不太对得起他了，别的就更加不能了，可是苏九子的意思呢？只是和她共舞一曲？还是别有所图？就像对楚月牙一样始乱终弃？如果谁敢不从，他会不会抬手就是一枪？
林霜心里各种胡思乱想，勉强维持舞步不错不乱，一曲舞毕，苏九子忽然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脸色不好。”
林霜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和他交谈什么，只含含糊糊地嗯一声。
苏九子却相当的宽厚体谅，微微一笑，道：“那别跳了，我们去休息。”和那个抬手间就杀伐要命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林霜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苏九子出了舞池进了包房，包房里安静很多，侍应一走，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俩。林霜虽然低眉垂眼，可她能够感觉到苏九子锐利如刀锋般的眼神在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着她，她如芒在背，浑身更不自在。
苏九子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打量后，他发现今天的林霜和那天晚上伶牙俐齿的林霜简直判若两人，她有些慌乱，低眉垂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苏九子有些想不通她的变化，但他对于女人向来自信得很，想不通的事就干脆不想。苏九子慢慢给自己倒了杯酒，林霜还是低着头没什么反应，于是就顺便给她也倒了一杯。
倒酒的本来应该是舞女而不是客人，但此刻的林霜已经彻底忘了顾老板的舞女准则，她胡思乱想得太多，脑子里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苏九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命令道：“林霜，抬头看我。”他的语气是温柔的，也是不容置疑的，这是天生指挥下令的声音。
林霜只好抬起头来正视他，她惊恐万分地发现，近看苏九子的眼睛，深邃得就像一道强漩涡，能将人卷进去。她没有力量和这样的眼神相抗衡，只有节节败退，可她又无处可退，她漂亮的眼睫不自觉又垂了下去。
苏九子把酒杯递到她冰凉的手里，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快：“顾老板没有教过你礼数吗？”
楚月牙很多时候都是木头美人，木木的，可林霜这个时候的表现连石头美人都不如，她是冷硬的。
林霜诚惶诚恐地接过酒杯，举杯说道：“对不起，我敬您赔罪！”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连续倒了两杯，真心实意地赔罪。
苏九子立刻明白了她作为舞女的问题——她不擅长陪客人寻欢作乐。她喝酒的动作太机械，敬酒词也说得太生硬，一流的舞女说赔罪的时候笑靥如花，娇声细语，腰肢软得就像一条美女蛇，不知不觉就会缠上男人的身体，一杯酒她只要眯两口，剩下的全都可以合情合理喂进已被美女蛇缠身而不知东西南北中的男人嘴里，更添风情，所以，赔罪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都有寻欢作乐的兴致，但林霜显然是非常实诚厚道地赔罪。
很快，苏九子发现她的酒量也不行，两杯酒下肚，她的面颊就浮起了鲜艳的红云，第三杯喝完，她的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但她还是努力端起了第四杯，好像她不喝酒，苏九子就能要了她的命。
苏九子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酒杯，摇头道：“你这么殷勤，我会以为你很能喝。”
酒至半酣，尚有情趣，前提是美人亦有情趣，但如果醉了，不管美人有没有情趣，可都大煞风景了，这一杯喝下去，林霜大概就能醉得不省人事。
然而，苏九子出手还是慢了，林霜很快就醉了，她这三杯酒喝得太快，又是空腹，酒意一上来，不过片刻工夫，她就非常失态地睡到天昏地暗人事不省。
等到林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中午。
苏九子早就走了，林霜睡得太沉太香而且太失态，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宿醉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睡成猪，事实上，再美的女人也经不起醉成那模样，男人也是。这种情况，再风花雪月的心思也要大打折扣，除非一心想要趁虚而入的色中饿鬼，当然，苏九子这辈子还没缺过美色，所以他从来也不饿，不止不饿，还齁得慌，所以他就干脆回玲珑阁休养生息去了。
顾老板恨得牙痒痒的，在他的永乐门，还是第一次有舞女这样拆他的台，而且还是当着苏九子的面。要不是苏九子临走前对他多说了一句“我明天再来”，顾老板可以直接扔林霜去喂浦江里的王八。
痛恨之余，顾老板心里把苏九子那句意味深长的短句分析了几百遍。他觉得基本可以排除苏九子视林霜为真爱的可能性，因为如果他真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话，那么不可能放心得下醉酒的女人自己却回玲珑阁睡大觉，比如换成林霜那个倒了血霉的小白脸，一定哭着喊着死活也要陪她一整夜，说不定还要亲自去煮解酒汤。
顾老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苏九子岂是常人！
脂粉堆里百战不殆的男人，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见过，他可能会一时对某个女人产生强烈的好奇心，可不会因此就一定爱得死心塌地非她不可！
况且林霜美则美矣，也并没有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而且她还有固执生硬和不解风情的大毛病，这种天生反骨的女人，哪有半点可爱之处！
那番宿醉失态的尊荣，更让顾老板丢掉了最后一分怜香惜玉之心。
但是，苏九子却说他“明天再来”，顾老板分析来权衡去，觉得苏九子实在不太可能还会对林霜提得起兴趣。难道是和他一样恨得牙痒痒所以要当面羞辱为难她一次？可苏九子对女人似乎也没这么小气。。。。。。突然发现了别的美貌女人？可乔美凤怎么都不像是苏九子的菜。。。。。。难道是会唱大鼓戏的颜青姑奶奶？可颜青的年纪足以胜任苏九子的大姐。。。。。。
顾老板是十分稳妥的商人，在苏九子没有明确表态说可以扔之前，他决定隐忍不发，所以林霜过了相当清净的一天。
平心而论，林霜认为苏九子长得很端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苟言笑，是一个标准的世家美男子，但和一般的公子哥儿软绵绵的浮华气质又截然不同，他整个人都是冷硬锋利的，眼神、姿势、动作，天然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这种人是标准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一点，林霜相当佩服乔美凤，她屡次三番自信满满地主动上前套近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永不言弃。苏九子的作风也不同于一般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他不轻浮，跳舞的时候绝不乱摸，端坐的时候离女人不远也不近，完全不是那种色中饿鬼的跌份样儿。
如果不是林霜亲眼所见的血迹斑斑的场面，还有他那些大名鼎鼎的风流事迹，以及楚月牙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也许她会对这样的客人生出好感。当然，她现在完全没有好感，她最需要的是安全感，安全感容不下这些乱七八糟的廉价好感。
林霜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邪乎，毕竟这个男人要什么没有？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貌有貌，如果他愿意温柔地哄哄你，一定还很有趣，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怕是不勾小指头都有大堆女人前仆后继趋之若鹜而来。
客观来说，林霜觉得自己的担心和慌乱都很有自作多情的意思。她也很想把苏九子当成一个普通的重要客人，忘记他曾经杀伐果决视人命如草芥，忘记他喜欢始乱终弃视女人如玩物，仅仅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来永乐门寻欢作乐而且还难得地看得起她的客人，就像许掌柜或者王先生那样，偶尔陪人跳跳舞。
但林霜的不安依然强烈。她自己看到过的男人，好坏参半，最好的是龙龙、小乐这些单纯无害的男孩子，成年的男人里只有沈原是她心目中的完人，他善良正直自律，对世界对她都爱得深刻又简单，他的笑容温暖得胜过冬日的阳光，可以令她忘记世间所有的寒冷。糟糕的男人却很多，琴姨的惨死完全囿于男人的不堪和自私，张嬷嬷从来视心怀叵测的男人为洪水猛兽，对她们从小耳提面命谆谆教导。这些都培养了林霜格外敏锐的警觉心和防备心。
苏九子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那深邃迷离如漩涡般的眼神，就像最危险的信号，她只看了一眼，就怎么也忘不了了。
这是她曾经非常熟悉的眼神，在另一个人男人身上，开始的时候，仅仅是若有似无的惊鸿一瞥，藏着掖着躲着，到后来渐渐成为凝视，最后直接升腾成滚滚灼人的欲望，几乎令她和沈原两条性命毁于一旦。苏九子看她的时候，和陶云磊并不完全一样，既没有起初的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不是后来的深情凝视，他看得很直接，很大胆，还带着观察和玩味，但是那种深邃和迷离，却是一模一样的。
林霜端起杯子敬酒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向苏九子赔罪，她虽然不爱舞女这个职业，可也不想平白无故地令顾老板为难，她很讨厌喝酒，酒量也很差，但因为苏九子没有发话叫停，她毫不犹豫就喝光了第二杯。可是敬到第三杯的时候，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她看出了苏九子眼里的迟疑，但她心中一动，却是更快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永乐门的舞女，每一个都醉过，这是岗前亮底，也是基本技能，每个舞女都要知道自己的酒量，关键时刻控制好自己的失态。林霜岗前亮底的酒量就是两杯，两杯以内她可以保持清醒，两杯以外哪怕再多一两，她也很可能醉得人事不省。同样的，林霜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醉态，因为颜青曾经活灵活现地模仿过并形容为睡得像一头香猪，香是美誉，猪才是重点。
苏九子最爱什么，林霜不得而知，但美一定是必须的，就像琴姨的一大原罪，就是美，她死的时候，被人割得支离破碎，终于彻底消灭了这条原罪。美最大的敌人就是丑，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当街挖耳朵抠鼻子，绝大多数男人都会扼腕叹息小心脏受不了。林霜清醒时做不出这样的丑态，但喝醉了不同，可以丑得天衣无缝自然无比，效果也远胜当街挖鼻抠耳。当她心明眼亮连续猛灌三杯酒下肚，果然很快就醉出了效果。
醒来后，林霜发现顾老板和李大刚都很嫌弃她，颜青在担心她，楚月牙神情复杂，而乔美凤则是鄙视她。林霜虽然不能亲见自己醉时的丑态，但从别人的反应里，她可以想象得出苏九子的厌弃，大概还会有些懊悔，然后他就可以把这心血来潮要戏弄的不知名小舞女抛到脑后了。
林霜唯一需要冒险的就是得罪顾老板，毕竟苏九子是他如此重要金贵的客人，而林霜果然没有扛起这根大梁的能力。但不知者不罪，真心实意赔罪的无能者总不能枪毙吧！何况苏九子，就连永乐门的头牌乔美凤都搞不定，她林霜何德何能讨得了这个好？
一般情况下，林霜的如意算盘这样就打成功了，但她这一次却是相当的出师不利。
苏九子，好像真的看上了这朵天生倒刺反骨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