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悸事免费阅读第十八章:我们的秘密基地(上)
顾昕昕和陆佳云大概也跟我一样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根本没空去注意周遭的声音。张孟轩看我们一头雾水,干脆直接用从捡起地上的碎石头,朝着右边那堆常年无人修剪都快长得比人高的杂草丛里砸去。这次我全神贯注,终于勉勉强强地听到了“哐”地一声。
——奇怪了,刚才声音还要响一点的,我力道不对?
说着他又低下头去就着路灯到处找石头,行动派的陆佳云决定打头阵,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跟在她后面。她拨开前面的并不很浓密的杂草,一阵被太阳晒得发黄的枯草气味扑面而来,再繁华的城市也总有被忽略的一角,这里显然已经被城市规划所遗弃。后面三个人也不作声响地跟了上来,碎草不时飘到我脸上,感觉极不舒服。
大概走了五米不到的距离,陆佳云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我赶紧拉住她。
——吓死我了,这下面怎么好像是个斜坡啊。
空间太狭窄,我只能用头抵着她的肩膀去看,陆佳云的脚下大约二十厘米的地方,真有一个坡度不大的斜坡,高度也没到可以摔死她的地步。斜坡末端竟然有一扇只够一个人通过的手动卷帘门,帘板上锈迹斑斑,锁头也锈得摧枯拉朽,周围全是绛红色的粉末,当时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有人在这里杀人埋尸,初二上了化学课才知道铁氧化了以后就会变成这种颜色。
张孟轩腿长,一下跨到斜坡底下去,锁头被他用力一掰就开了,他又去抬卷帘门,手上沾满了那种粉末,没费多大力气,卷帘门大概被他抬到五十厘米的地方就自动脱离了他的手掌自己卷到了最上方,看来导轨还没有被锈铁卡死。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隔着这么一堆破草把这扇门弄响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天生神力吧。
——嗯,也许里面有一只母猴的冤魂,关得太久不甘寂寞了,看到你路经此地就故意发出点声音来要把你拉去垫背。
顾昕昕还在“猴”的问题上纠结着,张孟轩大概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话反击,又没脸认怂,直接假装没听到。但顾昕昕这么一说,我也很想知道张孟轩为什么能两次都这么准确地砸中或踢中这扇面积不大又藏得这么深的门,难道这是他继认车后又一超乎常人的潜力?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是无法解释的,神话剧里也经常有这种桥段,孤魂野鬼怨气太深不肯去投胎,就在半夜里把路人抓来听他诉冤情,或者是被水淹死的人变成了水鬼,要找个人当替死鬼才能去轮回,通常路人都会被活活吓死。
无法再想下去,我的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我相信如果其他人不在,我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独自站一分钟以上。从门外看里面一片漆黑,除了知道里面应该是铺天盖地的灰尘,其他的我们一无所知。张孟轩弯了弯腰一句话也没说就进去了,随即传来他在里面咳嗽的声音,我跟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看,达成共识后鱼贯而入。
来到里面我才得知他咳嗽的原因,里面一股发霉的味道,掺着密集的粉尘,吸到鼻子里的确算是一场规模不小的谋杀。我们用衣袖捂住鼻子,尽量站到门边,不让房间里的空气往鼻子里钻。没几分钟,这个重见天日的空间重新得到了空气的流通,气味也不再刺鼻。我们用手机的屏幕光到处照,虽然门很小,但是里面的空间还是不容小觑,初步判断大概有两三个教室那么大,手机的灯光没办法很清楚地照到每一面墙上。
——这什么鬼地方,不会是被废弃的停尸间吧,怎么一股死人味道?
张孟轩开始抱怨,手指还是按着手机的按键让光不暗下去,妄图继续寻找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你还闻过死人味道?
——嗯,以前吃过。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身处这样阴暗莫测的环境,得到这样不适时宜的回答,我还是毫不掩饰地抖了一下。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错觉,我们是一支经验老道的考古队,正在一个新发现的古墓里各显神通地探索着,等待重重突破墓主的陷阱和机关。这种头脑发热的幻想让我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消了下去,继续装模作样地扮着我想象的那个角色。虽然我知道我只是在拿着手机一通乱照。我又去照其他的四个人,他们也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墙面,陈逸甚至把目光放到了天花板上,依然一无所获。
我实在不敢相信,就在相距这里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还是一个闲谈声不绝于耳的城市公园,那里的黄发和垂髫一定不知道在这不远的地方,有几个被自己的冒险精神冲昏了头的少男少女们,正裹着满身的灰尘做着也许在他们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沉浸在自己的探险世界里。
宫本武藏说过,谁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呢,他们听不到啊。
世界上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战胜年轻的心,所以我们是该在这个所向披靡的年纪里,去做最自以为是的事情,去说最难以启齿的话。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死在这种地方也不错,至少我恐惧那些老来倚在床头的叹息声,那样会让我感觉光阴好似一只目光犀利的秃鹫,等待我就这样平淡地老去死去,最后吞食我腐烂的尸体。
可是就算我如此迫切地希望能活得轰烈些,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已经低眉顺眼地活了十几年,没人能看到我心里暗自涌动的那条河流,没人知道我正祈盼着些什么,他们不问,所以我也不说。
——顾杳杳,过来。
我才发现我又习惯性地走神了,其他人都已经朝顾昕昕靠拢了过去,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我凑上去看到他们正一起照着地上的一张纸,我刚想下手去捡,不知道是谁拉住我的手臂甩了开来,我无解地侧过头,顾昕昕说了个“脏”字,继续心无旁骛地去观察那张纸,纸上的字很难辨析,一是时间太久,上面覆盖了太多杂质,二是纸上的字分明是手写的字,字迹很潦草,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能一眼看明白的。
想要寻找刺激的心一下子被击垮,根据纸上所写,我们大概分析清楚了一些情况。这里本来是一个自行车停车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入口只需要一人通过的宽度就够了,后来公寓造了新的车库,这里就被废弃了。而这张纸大概原来是贴在外面的卷帘门上,提醒居民不要再把自行车停到这里来,时间一长上面的胶干了,就掉了下来,后来风一吹,又从卷帘门下的缝隙里被吹了进来。外面本来应该有一条通道通往这里,被停用以后没有人再来,久而久之也就覆满了杂草,大概连社区规划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这里一直没被翻修来做别的用途。
——门上的铁能锈成这样,应该已经荒废不少年了吧,可我们的公寓看起来挺新的啊。
——因为我们这几幢是新楼,前面那一片全是旧的,大概就是那时候用的车库。
陆佳云难得地提出了点有建设性的问题,顾昕昕也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了。
——那既然这里原来是自行车库,应该会有电灯开关吧。
说着我把手机光对着门旁的墙一点一点照过去,居然真的让我找到了一个老式的船型开关。我走了过去,手刚碰上开关就感觉全身不舒服,凹凸不平的触感,似乎是隔了太久,从墙顶漏下来的不明液体都在上面结成了块。反复按了几下,车库里都没有起什么反应,后面一片笑声响起,顾昕昕的尤其明显和夸张。
人一辈子会做许许多多的憾事和蠢事,关于那些让你追悔莫及的憾事,你可能要到几十年后蓦然回首时才发现当时的愚钝,而对于蠢事,你可能下一秒就开始想把自己脑子剖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混了猪血。
——顾杳杳,是我不好,平时老是说你笨,没想到你还真的天经地义地蠢上了,这里都荒废这么久了,谁来给你交电费?就算有,你见过保质期二十年灯泡或者灯管么?
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我转头一看,从轮廓大概看出是陈逸。我不知道刚才那片笑声中有没有他的参与,也不知道在黑暗中他有没有看到我发热的脸颊,听到我心脏难以自己的强烈跳动。我把那张纸巾攥在手心里直到出了汗,才记起要提醒自己,这只是因为他有洁癖。
谁都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好,世界毕竟不是以我为中心,只有陷在深深的绝望里,在得到平淡的解答的时候,才能不那么难过。
顾昕昕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我莫名其妙,追上去看到她正在拨开那些杂草,我喊了一声,她停下来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你干嘛去啊?
——找找看边上有没有买蜡烛的啊,还是你想贡献自己照亮大家?就算你不介意我也嫌你身上那几斤尸油烧不了多久。
——赶紧滚。
再次进入这扇门,忽然觉得里面的气氛因为顾昕昕的消失而在潜移默化间改变了些。我们四个人,三个年纪,刚好处在同一个代沟里,其中两个人正在恋爱前期的暧昧,而我和陈逸则是被同一个人背叛的沦落人。
张孟轩继续单方面的和陈逸勾肩搭背,陆佳云跑过来和我说了她今天在网上又看到某明星丑闻八卦之类云云。
——对了陈逸,你等下回去会不会很晚才能睡?
张孟轩一说我才发现我又把他们明天要上课的这件事情忘了,时间已经八点半,张孟轩倒是不让人操心,他只要上楼直接倒头睡就行了,而如果陈逸骑车到家要十几分钟,那么等有洁癖的他洗完澡再做会作业,大概就已经十点的光景了。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把熬夜当成和早上起床要上厕所一样平常的事的时候,我还觉得十点还不睡是一件对生活极大的消极和亵渎,所以在我的观念里,顾昕昕每天每夜都在猥亵着生活。
陈逸低头问了张孟轩现在几点,得到回答后面露尴尬,但是这种表情稍纵即逝。其实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完全靠直觉猜,不过大概也猜得七七八八。
——没事,还早,我等一下骑快一点。
陈逸的退让与我的软弱是不同的,他在处处为人着想的时候也坚定地捍卫过自己所珍惜着的东西。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想要改变,我直觉自己不会就这样唯唯诺诺地过下去。
我必须找到一件事情,可以把我心头早该燎原的那团火给点燃。
2007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