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一梦免费阅读第十六章(下)死生不论
二人顺着原先的路返回,辰星对必经的那段牢房隐约有一种很强烈的抗拒感,便紧跟着裴琦一起走着。
污言秽语和刺人的目光正如预料的那样,辰星尽量最大限度的忽略着他们。这时,不远处的囚笼里有两个囚犯厮打了起来,裴琦见状,便赶忙三两步上前呵斥着制止这场斗殴,辰星无法便也慢慢的跟了上去,想着稍稍处理一下的事用不了多久。
然而下一秒,辰星整个人便忽然之间被十分大力的一把拉到了牢门边。辰星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仅仅只是往边上挪了一小步而已,紧接着便是自己身体撞上栅栏的疼痛感。这里的犯人力气极大,这一撞辰星几乎有些眩晕。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让辰星猛地无比清醒,自己耳后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气息,辰星几乎忍受不了这种恶心的感觉,正要反抗挣扎的时候,辰星却不敢再动了,一只有着很长指甲的右手正扣着自己的咽喉,自己能明显感觉到那一抹尖锐划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
裴琦转身见到了这幅景象,正要出手相救,却在辰星被锁喉之后停在了原地,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起哄声。
“想让她活命,就让老子出去。”恶狠狠地声音从辰星身后传来。
“你知道你这样做必死无疑吗?”裴琦瞪着辰星身后的犯人,威胁着。
“我本来就是死刑犯,我怕什么,只是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子,怕是有些身份的吧,你们可赌不起。”男子一边嘲笑着裴琦,一边又凑近了些辰星。
隔着栅栏,辰星只感觉的到温热夹杂着腥臭的气息从而后方传来,被羞辱的愤怒感隐隐地在心中升腾。
“你可不要乱来,否则一定死的很难看。”裴琦黑着脸继续威胁,但是却正如那男子说的那样,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辰星忽然间冷静了下来,稍稍转头侧脸看着牢房里的犯人。
“你们觉得他能逃脱的概率大些还是被制服的概率大些?”辰星面如冰霜,站的直直的,声音也格外冷冽,这姿态完全不像是一个被胁迫之人。
四周的犯人们本是围着看热闹的,见辰星如此发问,觉得有些新奇,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倒也是停止了起哄的声音。
连裴琦都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辰星究竟想干什么。
“你闭嘴。”男子收紧了些握住辰星咽喉的手掌,出声喝道。
“你挟持我,不就是因为怕死吗?我要是死了,你必然紧随其后。所以你要活就必须保证我不死,不是吗?”辰星明显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但还是很冷静地和身后的男子谈判着。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男子虽然依旧嘲讽着,但是也渐渐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不如我这样,我把双手主动放在背后,作为交换,请你松开我喉间的挟制。”辰星趁热打铁继续谈判着。
“没了致命的威胁,方便你逃跑是吗?”男子一开始拉住辰星的右手紧握着辰星的右臂,听完辰星说的话,用力的向后拉着。
“我一小小女子双手缚后被你挟持,若是还让我跑了,不是我太狡猾,而是你太……”辰星忍着肩膀几乎像是脱臼般的疼痛,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
“你是故意在激我……”男子话虽这么说着,言语里却是有几分动摇。
“你也可以继续这样,若是我一旦有什么事,我可以保证你会以这个世上最悲惨的方式死去。”辰星说这话时声音陡然狠厉了几分。
男子沉默了一会,随后辰星便发现自己喉间的挟制不见了,自己的左手立即随之被反扣在身后,随即右手也被反扣在了身后。
辰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气力实在是大的惊人,自己双手在背后抱柱相扣,男子仅用一只手,自己的双手便已然动弹不得。看来这男子想必也是知道他自己的力气过大,的确有可能会不小心扼死看上去瘦弱的自己,八成也是觉得看裴琦这么紧张的样子,以为他自己真的挟持了一个有身份的人。
辰星见自己的第一步计划成功了,便立马对着裴琦使了个眼色。
裴琦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抓住此人者死刑可免,死生不论!”辰星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身体直直地向前倒去,虽然由于手臂的限制,四十五度已经是极限,但是还好自己练舞身段极佳,这个难度的动作根本不在话下。
男子听完这句话就要伸手来抓辰星,裴琦见势立马横在了辰星和男子之间,击退了男子的再次袭击。同时,和男子同一牢房的其他死刑犯们愣了一会之后,便立即冲上前对男子拳脚相加,辰星被锁住的两只手在男子抵挡他人的混乱中好不容易抽了出来,辰星也由此直直地摔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只脱臼了的左手腕。
辰星向右仰着头摔落,左下颚稍稍擦伤了一点,但此时却顾不得这么多,右手撑起身体便站起身远离了些这是非之地。
此时的辰星狼狈更甚,但是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冷,站在那件牢房不远处,看着里面的乱斗,如同群兽之争。
那男子力气甚大,反抗了好一会,不少人被直接打到鲜血四溅,裴琦一边喝止,一边大声叫喊狱卒。在狱卒到来之前,这场乱斗已经结束了,男子双拳难敌众人,被活活打死了。
辰星低头看了看溅到自己裙摆的血滴,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反应。
辰星用还能用的右手,摘下来自己头上所有的头饰,交给了裴琦。
“厚葬。”辰星对着裴琦说完这句话,便独自一个人向牢房外走去。
景子瑜披在辰星身上的外袍在走了两步之后便滑落了,辰星依旧没有一点反应一步步向外走去,华丽的珠钗给了裴琦用作厚葬的钱,长长的头发便随性的垂在腰间,随着一步一步的走动而轻微摇摆着。
辰星此时心里空落落的,自己喊出的那句死生不论仿佛还回荡在耳边。齐良和囚犯的死虽然是必然的,但是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自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齐良说的一点都没错,是他赢了……
裴琦拿着贵重的珠钗望着辰星缓缓离开的身影,这个身影像是和几年前自己见到那个身影有些重合不起来了,那份让自己印象深刻的气质少了分温润,多了几分清冷甚至还有些孤独。
辰星走出了牢房,但是一路却都十分安静,连那些犯人的嘈杂声似乎都没有了,连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好像都没有那么暖了。
裴琦一路跟在辰星身后,虽是死囚,但是依照律法章程,辰星也是需要留下做个笔录之类的,但是裴琦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方面苦恼着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办,一方面又碍于辰星现在有些奇特的身份而不知道要怎么交代,就这么默默地跟着辰星走回了大堂后的休息室,并且果不其然地遭受到了责骂。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景子瑜。
当辰星披散着头发,又不见了外袍,脖颈间还带了瘀伤走近之时,景子瑜的双眉瞬间就皱了起来。
一旁的知州见辰星这般样子回来,又见景子瑜这幅表情,便立马对着辰星身后的裴琦使了眼色示意他赶紧上前,先和自己说说这是发生了什么。
景子瑜望着辰星,这一身实在是太过狼狈,原本华丽的衣裳蒙上了点污秽,裙边还沾染了点点猩红,雪白的脖颈上隐约可见的红紫掐痕……
要不是知道辰星去了牢房,景子瑜都快以为辰星去了什么战争之地流亡了。
“这是……”景子瑜望着辰星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原先她站着的位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忍不住出言相问。
“出了点事故。”辰星言简意赅地说着,仿佛这些事情都不足为提一般。
一旁的知州听完裴琦的叙述,不由吓了一身冷汗,赶忙跑到景子瑜面前请罪。
“殿下恕下官考虑不周之罪,实在是没想到那些囚犯胆大包天,敢挟持辰星姑娘,如今人已经制服,还望殿下海涵。”知州将整件事自己先说了出来,毕竟自己先承认要比之后听说来的好些。
景子瑜听完默不作声了好一会,知州是急的冷汗直冒,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秦王可是绝对会倒霉的。
然而景子瑜依旧是不说话,只是缓缓转头看着辰星,示意辰星自己解决。
“是我先添麻烦在前,遇到什么事也不能怪大人。”辰星缓缓上前了一步,有礼貌地回着话,即使是如此这般模样也透着温婉知礼。
“姑娘深明大义。”知州这才放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辰星伤的好像不轻,我就不多留了,多谢知州协助。”景子瑜说罢便起身打算带着辰星离开。
“可……”裴琦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才说了一个字,便被知州一把拦住,
知州把裴琦拖到了身后,示意裴琦不要多言。
裴琦便只好悻悻的住了口,只是将拿着的外袍递给知州让知州交还给景子瑜。
二人一回到马车上,景子瑜便一脸无奈又担心地望着辰星新伤旧伤一身是伤,景子瑜简直不能想象为什么辰星自离开笙箫阁开始就一直在受难,原以为在自己身边便已经算是得到安全了,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会的事情,便又出事了。
“可是觉得我最近多灾多难?”辰星看着景子瑜的表情,惊讶中带着不解,眼里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心下觉得感激。但为了显示自己没那么严重,难得开起了玩笑。
“你倒还有心思开玩笑,若不是我不信着鬼神之说,都快要以为你近来必是被谁诅咒了……”景子瑜仔细看了看辰星的伤势,并不致命,但是新伤旧伤的,看着让人心疼。
“我先送你回笙箫阁,找大夫看看,你还是呆在笙箫阁里安全些。”景子瑜无奈地说着,一边命车夫行驶地快些。
辰星听到这句话,却不由深思了一下,自己自打出笙箫阁之后,的确是多灾多难到了几乎离谱的地步。
景子瑜走了笙箫阁的侧门,将辰星送了回去,但是自己却并没有进去,只是叫来了弄玉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弄玉一开始见到辰星真是吃了一惊,自己这个流星阁门面的女子怎么变成了如今这番样子。
“姑姑莫怪,实在是不得已,还烦请大夫速来诊治,我这手腕伤的厉害。”辰星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流星阁走去,不得不说,自己现在是真的很想独自呆在自己房间里,要不是还有伤势在身,真想隔绝世人一段时间。
“好。对了,非晚也在不久前回来了,我还纳闷为何只有她一人。那我先派人去通知大夫和非晚,你在房间好生休息着。”弄玉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辰星,唯恐她身上还带着什么伤,看辰星此时的手腕已经开始红肿,不知道到底还伤了哪里。
辰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人一放松下来,身体的知觉就变得十分敏感,原先自己强忍着的疼痛都好像开始加倍袭来的样子,辰星坐在自己床边,倚着自己床边的雕花柱,感受着身体的痛楚。
正如自己一直信奉的那样,疼痛一直都是活着最好的证明。
辰星闭着眼睛忍着,咬着牙忍着,直到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小汗珠。
隐约觉着像是有人进来了,辰星有些吃力地坐起身子,只是眼睛都好像有些模糊,不知道是自己淋雨的原因,还是因着这般痛楚的原因。
“怎么,又这么严重?”非晚吃惊又带着心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时运不济吧。”辰星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什么时运不济,让我看看。”非晚对辰星这个时候难得的俏皮话不仅不觉得放松,反而觉得更加严重了,甚至都开始有些生气。
非晚一直很清楚,辰星只有在心理或身体最痛苦的时候,才会很不合常理的说些让人放松的话。辰星是个很能忍的女子,能忍到让人害怕的女子。
非晚瞧着辰星,脸色苍白,脖颈间的红色掐痕分明在诉说着辰星遭遇的悲惨事件,手腕上新添的伤痕让辰星原本瘦弱的手腕都开始肿胀了起来,原本手臂上还能清晰见到的鞭痕也更明显了。
“这……”非晚皱着眉继续仔细检查着,在看到辰星裙摆的血滴时几乎都快紧张到失控了。
“别急,那不是我的血。”辰星看着非晚即将抓狂的表情,连忙解释着。
“这么多伤,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不管怎样,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不会让你离开这流星阁一步的。”非晚也是下定了决心,每次只能看着辰星伤痕累累的回来,这种感觉简直要把自己逼疯。
“好。”辰星笑着回答,只是说完这句话,竟然觉得人实在累的不行,非晚在一旁守着,心里觉得放心了好多,困意便瞬间袭来了,迷迷糊糊地听着非晚好像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是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大夫什么时候来的辰星完全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手腕处传来的一阵剧痛将自己彻彻底底从昏昏沉沉中拉了回来。
辰星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痛苦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大夫正在包扎着自己的手腕。
旁边的非晚在一直叮嘱着大夫下手轻一点轻一点,在发现辰星正疼到吸凉气的时候,甚至有些跟大夫急眼了。
“大夫,她疼,你轻点儿。”非晚紧紧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还是忍不住对着大夫嘱咐着。
“没办法,伤到了筋骨,我已经敷了止痛活血的药草了。”大夫有些无奈地解释着,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遍说给这个姑奶奶听了。
“会有所影响吗?比如说练舞的话。”辰星听到伤了筋骨这件事倒是在意了起来,自己的汇演之期将近,若是有影响可怎么办。
“恢复好了是不会的,只是这段时间内,怕是不能了。”大夫十分明了的表达了否定。
“你这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这舞等休息好了也能跳,不管那些想看你跳舞的人多重要,都不如你自己重要。”非晚见辰星的关注点都在别的地方,又气又急,急忙劝说着。
“好,我好好休息,这三个月的流星阁汇演我都不会参加。”辰星知道大夫这么说是为自己好,自己的手腕能不能跳舞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轻重缓急自己还是分得清的,这舞怕是真的要等到自己恢复之后。
“那便最好了,我这三个月可是会监督你的。”非晚听辰星这么说不由放下了心,但是想想辰星这性子怕是不会以乖乖好好休息的。
“好。”辰星对着非晚笑了笑,这三个月怕是自己想休息都不能好好休息,这朝中局势变化太大,每一步都牵着大局,自己这时候受伤不能跳舞说不定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这样才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朝局上。
“好了,我再开服药方,早中晚熬煮喝下,这纱布也要经常更换。”大夫包扎好了辰星,走到桌边,拿起笔开了药方,交给了非晚。
“多谢大夫。”非晚拿着药方一再多谢之后送大夫出了门。
非晚帮着辰星处理好一切,又去亲自叮嘱熬药之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去休息。
辰星躺在自己的床上,虽然身心俱疲,却总觉得很不安心,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哪里不对劲一样。辰星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段日子的一切事情,好些都发生的太快来不及细想。
这时辰星才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谢子逸。
辰星惊异地发现在青州整个事件的发生过程中竟然完全没有谢子逸的出现,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依照谢子逸的为人行事,多少也会在这其中起点什么作用才对,可是到最后一切都成定局的时候,谢子逸都没有以任何身份或者形式参与其中。
要说有什么大事比这件事更严重需要完全占据谢子逸的时间和精力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这谢子逸自己的确是听谷莀说去了青州的,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