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微雨惹残烟》第4章 步步为营
琴心与承殊自小一起长大,二人的父辈同朝为官,两家也知他们感情甚笃,不曾干涉。只是许父不敢轻易承诺他们的亲事,许家祖辈三朝为官,皆为辅政大臣,在朝中位高权重,皇帝一直属意于大公子承殊,希望将女儿容兰公主嫁给他,既是驸马,也是强强联合。毕竟未来皇太子继位,也需要老臣子的辅佐。
加之承殊不愿,父亲也无奈,僵持至此。待琴心家道中落,被发配宫中,承殊依然承受着家中的压力与皇帝的暗示,内心未曾改变,静待时机誓要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
因收着哥哥送的东西,回忆起太多往事,琴心强撑着精神干着差事,过去的种种一股脑儿的浮现在眼前。
从前她亲眼看到许承殊与容兰公主携手进宫,琴瑟和谐,那是她内心的世界彻底崩塌的一刻。在浣衣局的两年,即使被同僚排挤欺负也好,被嬷嬷训斥差遣也好,甚至被太子妃折磨欺辱,她都在心中存着那唯一的光亮……而那一世,她本以为承殊会将她从太子宫里救出,可是却看到他竟已属他人。
当自己被迷晕送进太子寝殿的那一夜,太子并不在宫中,所以她是清白的,只是只有自己清楚,外人无一例外的认为她利用手段,已经成了皇太子的人。百口莫辩,即使那时,她却还坚信她的承殊会相信她,会去救她。
然而等来的,却是太子。
当她觉得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太子却又告诉她,许承殊为了保她性命,被迫同意迎娶公主,只为恳请太子不要以她秽乱宫闱之罪而向皇后告发。公主早就属意许承殊,太子以此,为他的庶妹做个顺水人情也未为不可。
从那时起,对承殊的无尽愧疚与对自己无能的谴责,痛苦如细沙般掩埋了她……
秋意正浓,琴心正用花瓣水沁染衣物,这样浆洗烘干之后,便可以持久清香,这是她自创出的法子,从前也深得主子们的欢喜。
她将双手也浸入水中,望着那如玉葱般纤细的手指,在水中更显白皙,随着水波流动,琴心呆呆的出了神,往事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心中暗暗发誓,必要想出办法扭转此生困局。
这几日,宫里还算太平,太子妃也未再找琴心的麻烦。
在浣衣局小宫女们日常的闲话中,好像那日太子陡然回宫,撞见太子妃又在欺辱下人、无事生非,当着众人斥责她有失仪态,将她禁足3日,这已是前所未有过的责罚。而太子妃面子上过不去,出了禁足依旧闹小性儿不肯出门,除了每日向皇后太后请安,其余皆在房中,宣称是抄写佛经静静心气,太子宫中事宜也放置不理,宫里议论声四起。等哪日皇帝皇后有心过问,那就又是一场不小的事端了,大家都等着这出好戏上演呢。
琴心在旁静静吃着晚饭,听着他们议论,面无表情,却心生一计。
不如再去皇后那里加把柴火,岂不让火烧的更旺。
“太子训斥太子妃,可是从未有过,红颜祸水啊。”又是玉婉尖利的声音,琴心听到就眉头一紧,很是厌恶。
竹枝赶快扯扯她的袖子,小声说,“玉婉姐姐,快别乱说。”
“我怕她干什么!做了还不许说了!”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玉婉这又按捺不住了。
竹枝和一众宫女们紧张的看看琴心,最近都知道自她晕倒之后心性儿改变,不太敢惹她。竹枝更是年岁小,每天只懂闷声干活,断不想引起事端。
谁料琴心并未理会,幽幽地站起来往门外走了。
玉婉狠狠冲门口瞪了一眼,众人面面相觑,也觉无趣。
琴心此时没有时间与她多费口舌,趁着夜色茫茫,她跑到御花园采摘鲜花。平日用作沁染衣物的都是些寻常的月季或者雏菊,她需寻一些独特的味道才行。
并没耽搁很久,她趁着东西宫门落锁前回到了浣衣局。本朝的六部一司因杂事众多,由女官以及宦官掌事,设立在东西六宫之外。也是外臣、侍卫与太医等皆可涉足的领域,故内务府的监察很严格,入夜有三等侍卫整晚巡逻看守,谨防宫女与他人私相授受。
回到房里,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下,她的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的跳,毕竟曾经一直循规蹈矩的过活。待平复之际,墨心推了推她,小声问,“去哪儿啦,那个谁又来了吗?”她指的是承殊,从前也只有她知道二人的关系。想起那时刚一入宫,琴心也没有心机,未经世事就与人推心置腹了,现下也无力挽回,只得将计就计。
“嗯,他受我哥哥之托,时常来看看我。”
“哎,有哥哥关心,又有情郎惦念,真幸福。”“情郎”二字她用口型代替了,墨心轻叹一声。
琴心冲她挤出一丝笑容,“快睡吧。”
墨心刚刚的话,看的出是发自内心,她也是个苦命之人,琴心心情复杂,难道因为心生了妒忌才会陷害于我吗?她默默的想,她觉得此时的墨心,还并未受到别人的指使,静观其变吧。
一觉睡到天亮。
这天,琴心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扫归置。她们是轮值,今日轮到她。
待大家纷纷用完早饭,各归其位后,琴心得以到饭厅休息片刻。这些日子以来,众人都躲着琴心远远的,今日的早饭也规规矩矩留好了。
看来当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琴心无奈的想,现在的她,经历的事情比他们所有人都多,且更为复杂,宫中之事也熟捻于心,似乎确实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中游刃有余了,回头想想,曾经的自己真的如同白纸一般,随意被人轻视践踏。
“谁乱放东西!还是太子妃的衣物,不想要小命了吗!”李嬷嬷尖利的声音响起,只听院子内安静如死水般,片刻之后“轰”一声,饭厅的门被猛然推开,李嬷嬷走进来,“柳琴心,吃完了赶紧送去太子宫中,莫要耽搁!”
琴心起身垂首称是,赶紧胡乱喝了点粥,端起衣物便走了。
长长的甬道,她快步的走着,一大早的日头还远,宫中阴冷,琴心整身寒津津的。
到了皇太子宫门口,她停了下来,视死如归一般,把心一横踏了进去。和小太监说明来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向后殿。
轻轻推开房门,琴心深吸了一口气,踏入房间,轻轻的将衣物放置在八仙桌上。这里的布置如旧,桌上的一樽白釉龙刻暗纹花瓶依然立在那里……
“谁在外头。”内殿传来懒懒的声音,这个声音几乎已经刻在了琴心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