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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武纪》第10章 琴为魂兮剑为殇(一)

李九州抬眼一看,见孙掌柜双目已失,满脸鲜血,一双空洞眼孔里鲜血兀自汩汩而出,身体软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然气绝。刘、方二人吓得昏倒在地。

李九州上前待要察看究竟,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劲气自远处半空直逼而来,随即听得半空中响起一人清亮声音:“我等苦寻李剑圣多年,近日方于此地寻得仙踪,特来拜会。备下见面薄礼,务望李剑圣笑纳。”话音甫落,三道华丽人影凌空飞来,落在李九州身前百步之外,正是日间在集市上出现的那三名外乡人。

李九州见了三人装束,果是与自己同出一源的儒门中人。只是瞧这三人少年模样,年纪看来不大,面生得很,他一个也认不得。又见他三人个个神采飞扬,俊朗不凡,当属后辈俊彦。心想儒门只派些后辈晚生前来,未免忒小觑了我李九州。

只见其中一名少年迈出两步,向李九州、关月荷二人躬身行礼,道:“晚辈玄英,携同师弟惊风、穿云,奉本门尊长之命,前来拜见李剑圣、关乐令。我等儒门后辈久仰伉俪昔日大名,恨未识荆,今日得缘一见,果然风采盖世,可叹百闻不如一见。”正是方才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之人。

关月荷冷冷道:“我夫妻二人早已离开儒门,我也早非乐部副令,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多礼。”那名唤玄英的少年向她瞧了一眼,只见她气度娴雅,风姿绰约,一双凤眼微含幽怨之色,面上却似笼罩一层寒霜,当真是艳似桃李,冷若冰霜。不觉一呆,目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随即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李九州见他言行举止故作恭敬姿态,神色间却透着一股狂傲之气,想起他方才所说见面礼之事,孙掌柜之死多半是他所为,沉声问道:“你们要找之人既是李某,为何残杀无辜?”

玄英双眼上翻,淡淡道:“此人阻吾与李剑圣相见,罪大恶极,其死当然,何来无辜?况且岂不闻‘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晚辈为李剑圣杀一刍狗尔,何足道哉?”他口齿伶俐,极善巧辩,竟将随意杀人这等恶事说得理直气壮,又轻描淡写将杀人因由推在李九州身上。

李九州怒道:“强词狡辩!你们既知李某人在岛上,却有意为难岛上乡民,草菅人命,是何居心?”玄英道:“李剑圣修为高深,若是不肯相见,晚辈等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将这岛上数百户人家一一搜个遍吧?杀一人而免惊众人,此乃大功德,晚辈用心何其良苦。”

关月荷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世间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倒教我夫妻二人大开眼界了。”玄英哈哈一笑,脸上竟全是得意之色。

李九州目光一扫孙掌柜的尸身,停留在他那双空洞而沾满血污的眼孔之上,忽然道:“你们是射部弟子?射部部令穷夷弈穷令公与你们如何称呼?”

玄英斜睨一眼面前地上孙掌柜的尸体,得意地道:“正是晚辈恩师。李剑圣果然眼力过人,令人佩服,只瞧一眼便看出他是死于本部秘式天虹十三式之下。晚辈这招乃是化自天虹十三式第十式心之虹,招式由心而发,以眼入心,令中招之人血气逆行而上,破眼而出,可谓妙之极矣。”他娓娓道来,便似是描绘一件极美妙之事一般。

李九州听他所说残忍非常,心下怒极,便欲出手,但转念又想,观他言辞神态,似是有意激怒自己,引诱自己出手。又想,儒门中人深知自己修为,决不能只派几名年轻弟子来与自己交手,必定留有后援,眼下敌手未明,须当静观其变。当下强忍怒气不发。

玄英笑道:“李剑圣想必早知晚辈等人此行来意,乃是受本门师长之命,前来相请李剑圣纡尊降贵往本门走上一遭。”

李九州听他口中说得好听,实则要捉拿他回儒门,不禁心下嘿嘿冷笑。但他既打定主意要与对手周旋,便不动怒,口中淡淡说道:“知当如何,不知又当如何?”

玄英道:“李剑圣乃是本门前辈,既知本门尊长盛意拳拳,晚辈等人师命难违,便请将本门之物交与晚辈,再随晚辈等人移驾本门,免教晚辈等人为难才是。”

李九州知他所说“本门之物”,便是自己方才已然传给儿子的紫龙之气,听他话中含有威逼之意,不由得傲气顿生,朗声道:“儒门向来以礼自恃,不想现今主事之人,却是失礼之辈。莫说只派了三名后生晚辈前来,便是他亲来,也未必能请动李某,更不用说要从李某手中取走任何一样东西。”

惊风、穿云二人,静立玄英身后。他二人不擅言辞,一直未发一语,见李九州言语间甚为轻视自己,心下不忿,便欲上前搦战。玄英伸手将他二人拦住,笑道:“晚辈知李剑圣与本门渊源纠葛甚深,其中是非曲直,非三言两语可解,晚辈年轻识浅,更加不便置喙。倘若李剑圣得与本门尽释前愆,言归于合,重回本门,自是皆大欢喜之事。纵然李剑圣过惯闲云野鹤日子,不愿再步入凡尘俗世,也当了却前尘往事,与本门从此恩仇两消,两不相欠。如此一来,于本门及李剑圣皆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李剑圣曾在本门多年,当知本门素来对志在必行之事,不达目的、誓不言休。倘若一意与本门为敌,将有何种下场,不必晚辈多所赘言,李剑圣聪明绝顶,当可料想得到。如何决断,还须李剑圣三思。”他侃侃而言,看似为了李九州设身思虑,其实心知李九州断不肯听他三言两语便答应,便以言语先稳住李九州,拖延时候,寻机出手。

李九州岂不知他所谋,却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三位莫再作浪费口舌之事,还是尽速离去吧!”

玄英笑容不改,道:“李剑圣不答应,那晚辈……得罪了!”说到“晚辈”两字时,三人眼神一照,心领神会,突然同时展动身形,分三面向李九州扑了过去。

招至中途,惊风、穿云二人突然转向关月荷。原来三人心知不是李九州对手,便要先擒住关月荷,再逼他就范,是以这一击攻向李九州是假,真正要取的乃是关月荷。

玄英仍攻向李九州,以阻他相救妻子,一出手便使出平生得意之招——人之虹。此式为天虹十三式第十一式,乃以自身元神化无作形巨箭激射而出,人箭合一,径取李九州咽喉。

三人出招极快,配合默契,显是事前演练多遍。说到“得罪了”三字之时,惊风、穿云二人已自左右攻到关月荷身前。

眼看就要将她制住,却见二人身形倏然停在半空,一动不动。与此同时,玄英以人之虹一式射出之元神巨箭,也在李九州身前停住,便似时空突然静止一般。

惊风、穿云二人虽身体受制,但神智未失,只觉身体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握在掌心,半点动弹不得,心下惊惧不已。玄英却觉撞到一堵无形巨墙,半点前进不得,心中惊惧之情,犹在惊风、穿云之上。

李九州恼他几人手段毒辣、残杀孙掌柜在前,倨傲无礼、出言无状在后,现下更对自己爱妻突施冷箭,手段卑鄙。心想这三人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已属不易,但不知天高地厚,气焰嚣张,品行不正,自己若不施以惩处,教他三人吃些苦头,只道世间无人能制他们,日后必定更加为祸世间。心念起处,长袍微动,但见人影一晃,已将三人震退到数十丈外。

三人落地未稳,只觉脑中轰然一响,便似一道晴天霹雳在他们脑中炸开,功体似欲暴裂一般,痛楚难忍,几欲昏厥。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兀自心惊肉跳,神魂颠倒,脸上惊恐万状,方知远远低估眼前之人修为。

三人之中,以玄英修为最高,功体方登九境,其余二人功体正当八境。以他三人年纪,如此修为,在同侪之中,已属难得,但要对上李九州,自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若非李九州无心取他三人性命,只用了三成元功,他三人已然功体尽爆而亡,哪里还能留得命在?

李九州道:“倘若现下便取了你们性命,你等必然不服,道李某以大欺小、恃强欺弱,但若不施以惩罚,李某如何对得住孙掌柜因我而枉送性命?念你等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实属不易,便废去你三人三成元功,放你等回去,望日后好自为之。”说罢踏上一步,便要扬掌废去他三人三成元功。

却听远远传来一人声音道:“尔等不知天高地厚,擅离师门,逆犯剑圣之威,虽九死难赎其罪,还不快快退下!”李九州听到这人声音,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那声音响起之时,其人尚远在数里之外,待得话音方落,那人已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缓步当空,凌空御风而行,眨眼之间便到了近处。劲风激荡之下,他一身长袍向后鼓起,大袖飘飘,便似云中谪仙自天边而来。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一道紫金人影已落到身前。只见他头戴紫金玉冠,身穿紫金罗袍,腰间束着一条金丝博带,身后负着一柄紫金长剑,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眉眼当中暗藏锋芒,顾盼之间,凛然生威,自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之力。

那人甫一落地,便扬起一掌,将玄英三人震退百步之外,但一双寒芒星目自始至终锁在李九州脸上,不曾移开片刻。过了许久,扫了一眼关月荷,道:“一别二十寒暑,李兄贤伉俪皆无恙乎?”

关月荷望了望丈夫,见他双目盯着眼前紫金衣人,面色平静,但目光微现感慨之色,心下暗想:“九哥自离开儒门以后,虽绝口不谈儒门之事,但他心中其实从未放下儒门。他在岛上教书育人,那也是在践行儒门教化天下的理念。他对儒门后辈不肯痛下杀手,也是为了此故。如今隔了二十余年,重逢门中故人,教他心中如何不感慨?”暗暗叹了口气。

李九州与那紫金衣人一别二十余年,如今再见,见他不改昔日雷厉风行之风,风采更胜当年,心下不禁感慨,点了点头,道:“你我二十余年未见,不想却是在这等情境之下重逢。”那人冷然道:“吾却以为,如此情境方为你我重逢之绝佳良机。”李九州愕然道:“凌兄此言却是为何?”

那人目中精光暴起,寒意闪动,缓缓道:“凌绝顶终难忘怀昔年一败之辱。”李九州知他所说乃是三百年前儒门万剑大会之上他以一招之差输给自己之事,一时之间,脑中不禁想起昔年儒门万剑争锋之盛况。

那年万剑大会,当为儒门有史以来规模最为宏大、场面最为激烈的一次武较盛会。其时,儒门正逢武道人才鼎盛之期,非但前辈之中顶尖强者如云,年轻一代也是英才辈出,其中更出了如李九州、凌绝顶这等旷世剑修奇才,举天下之宗教门派,莫能与之争锋,儒门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此次举办万剑大会,其用意与以往诸次武较大会颇有不同,除了要让儒门弟子相互之间切磋技艺、以增修为之外,更主要的乃在鼓舞儒门弟子齐心协力、向天下宗教门派展示儒门盛世之姿。而在本次万剑大会之上最终胜出的三人,则由儒门掌教亲授一柄短剑,位列儒门三锋。这三柄短剑皆出自儒门铸造大师御部正令莫大师之手,无论铸造之材,或是铸造手法,无一不是上佳之选,当属罕世之器。

儒门数千年轻剑修高手尽皆踊跃而动,参与比试。自信修为足可与他人一较长短者,自是志在争夺那三柄名锋,以求一战而声名传于天下。而自知修为不济者,虽无争夺名锋之心,却也皆想趁机在大会之上一展身手,不枉自己躬逢如此盛会。李九州、凌绝顶等人躬逢其盛,自也不能落于人后。

此次万剑大会依旧遵循以往试炼大会惯例,以抽签之法选出每对参试剑者,逐对比试,每轮皆是如此,历经数月之久,最终之决正是在李九州与凌绝顶之间展开。二人此番交手乃是生平首次,也是生平唯一一次。儒门最负厚望的两大剑修奇才之战,当真可谓精彩绝伦,令旁观儒门弟子大饱眼福,也令儒门前辈尊长深感欣慰。二人以招应招,直斗到数千招上,李九州方以一招胜了凌绝顶,从而一举夺得此届万剑大会魁首。万剑大会之后,李九州、凌绝顶皆受掌教赠以一柄短剑,剑柄之上刻了所属之人姓氏,乃掌教亲自所刻。从此,“儒门三大名锋”,齐名天下。李九州以此会最终胜者之姿,当为三锋之首,凌绝顶则位居其下。

如此过往,若之于寻常之人,必觉已是荣耀已极。但凌绝顶天资卓绝,孤芳自赏,何等心高气傲,岂甘落于人后?自此对李九州深怀嫉恨。

凌绝顶瞪着李九州,缓缓接道:“吾盼与李兄再决胜负之心久矣,今日你我故人相逢,但求尽情一战而已。”

李九州性情豪爽随和,朋友众多。凌绝顶个性孤高自傲,孑然一身。二人虽同在儒门多年,又同列儒门三大名锋,却因性格殊异,少有往来。自万剑大会一战之后,更是再无往来。李九州见他对当年之败耿耿于怀,叹道:“论及武道修为,我实未胜过凌兄。那日我所以取胜,不过侥幸而已,你又何苦为一时之失而抱憾至此?倘若时光倒回那时,我倒愿自己不曾参与那次论剑大会。”凌绝顶冷然道:“已有之事,如何改之?败既已成,便当一力受之,焉能自欺欺人,行掩耳盗铃之事?”

李九州听他言语之间,对于名之一物,执着甚深,慨然道:“凌兄所说然也!但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也。寻常之人,一生不过数十寒暑,眨眼即过。似我等修行之人,寿命虽远较常人为长,但终有尽时。我辈生而为人,一生所求或各有不同,但诸事之要,首在明心,明心方得见性,见性方知此生真正所求为何,以有涯之生尽付本心所求之事,如此方得无悔无憾。凌兄文才武功,皆为当世一流,当明此理。”凌绝顶冷冷道:“吾所求者,唯有剑之一道。吾手中之剑,自昔年一败之后,受辱已久,非今日一战不能洗其屈辱。”

李九州劝说不成,只得道:“凌兄若只为报当年一败之恨,来日方长,又何必万里迢迢赶来此地。”他与凌绝顶虽无深交,但有同门之谊,又知其人素来孤僻,但向无恶迹,实不愿与之作无谓生死之斗。却听凌绝顶道:“吾只怕错过今日,将成吾一生之憾,吾之剑亦将从此含辱而没。”

李九州待要再说,却被凌绝顶伸手阻止。只听凌绝顶道:“今日之战,势在必行!李兄多言无益。”

李九州心知此战再所难免,叹了口气,目光一扫岛上四周,道:“既是如此,九州唯有舍命相陪。只是此地非是用武之地,须得另寻他处,以免殃及无辜。”凌绝顶道:“李兄请随吾来!”言罢,身形腾空而起,直上九霄之上。

李九州扫了一眼玄英三人及刘掌柜等人,转头向关月荷道:“月荷,劳你暂护岛上众人周全,你要小心!”说完也纵身而起,消失于夜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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