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十七……”
凌迟三千刀,才到十七!
夜深雾雨,寒风湿冷。
宫中刑场,行刑兵一声一声高呼,打破一切寂静。
北燕朝,四百三十二年,秋。
淮安王率军造反,自南安一路攻入京城。
却在最后一战中失利被擒,被皇帝绑在宫中刑架上,处以极刑。
苏以卿戴着厚重的脚镣,被人押到宫墙上的时候。
他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反抗。
看着远处,褪去一身风华,如辰星陨落般的人,她心如刀绞。
仿佛被什么狠狠撕扯着,痛的她喘不过气来。
“师父……”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绑在刑架上的淮安王,抬眸看向了她,却满是恨意浓浓。
“……你我师徒一场……若有来生,我必亲手杀了你!”
这一声不算高,带着微微颤抖,但每个字却都如刀一般,刺进她的心口。
“呵……你听到了,他要杀了你。”
皇帝商子焱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耳边,带着轻蔑和嘲讽笑声。
“他一直以为……是你给他下的毒,是你谋杀太后,害死父兄,毒杀了他唯一的母妃和妹妹……”
“却不知道,如果没有你,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商子焱从身后走近,口中的低沉轻语像是压着的凌厉的刀锋一般。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杀了他。”
“要么,朕杀光所有王军,然后活剐了他。”
说着便将弓箭塞进了她手里。
她满目猩红的盯着远处,心头的恨意遍布全身,死死攥着弓箭,微微颤抖的拉满弓弦。
她做了决定,可在松手的时候,还是迟疑了。
但下一刻,商子焱却从身后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头一惊,那一瞬,箭矢脱手而去。
箭矢飞速穿过漆黑的夜,精准的刺穿了他的胸口。
她仿佛能看到,他最后抬眸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诧异和悲愤。
苏以卿看着刑架上的人彻底没了声息,眼前一阵模糊。
汝宁侯府嫡长女,公主为伴,皇子同学,太后宠爱。
十二岁,拜权倾朝野的淮安王为师父。
十七岁,一道圣旨,被赐婚太子。
人人都说,无论她怎么走,最终都会是尊贵的皇后。
可从没人问过她,她是否愿意走上那极权之位。
而事实上,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像一个提线木偶,做一个世家贵女,遵父命,为族亲,守皇权,遵礼法。
这一路走来,她拼了命想要护住所有至亲之人,却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九死一生。
终究,一败涂地,她最爱的人,还是死了!
“哈哈,死了,他真的死了,还剩你一个,朕不会杀你的,放心……”
商子焱在身后传来疯癫狂笑,“我要让你活着,受尽折磨……”
“我要你……给他偿命。”一声低喃,苏以卿眸色泛起血色杀气,转身便将手中箭矢,猛地刺进了他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冷透了的脸上,泛起一抹红色。
“你……”商子焱捂着脖子,口中呕出血来。
“护驾……”
苏以卿看着逼近的御林军,朝商子焱传来阵阵绝望的冷笑。
“商子焱……若有来生,我要你偿还我所有的一切,受尽百倍折磨,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苏以卿便一把拉过商子焱,倾身跃下了宫墙。
“砰”的一声,商子焱在她身下,当即没了气息。
而她艰难的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向刑台,口中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最终跌在刑架前。
一步步爬向淮安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袍。
“……师父……”
……
风云迭起,时光流转。
汝宁侯府,望星苑。
虽已是春日,却仍有寒意,天刚擦黑,便冷的让人发抖。
银梨从门外匆匆进来,搓着小手,掩了掩门,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朝苏以卿递了过来。
“姑娘,太后说了,这药吃下当即生效,可脉息全无,形同死人。”
“可……就算您要退婚,也不用布这么大的局,豁出命演这出戏啊。”
命?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个吗?
苏以卿身着一身青色锦缎衣裙,坐在靠窗的榻上。
看着盒子里的小药丸,唇角扬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她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十七岁被赐婚这一年。
但她回来晚了,前日赐婚,昨日重生。
完美错过了拒绝太子的时机。
“银梨,你知道皮影戏吗?”
苏以卿看着银梨,眸子里有些恍惚。
银梨轻轻点头,“知道,东市街上每天晚上都有。”
“以前,我是画布上的皮影,手脚,都在别人手里拿捏着。”
“这一次……我要做提线的人!”
“我要的不只是退婚。”
“我要他……偿还我所有的一切……”
银梨有些愣住,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汝宁侯府涉嫌私吞北境军饷,淮安王奉命调查,全部拿下!”
淮安王?北境军饷?
苏以卿忽的起身,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院中众人已经被一一拿下。
是,前世这个时候,由父亲负责调动的北境军饷,被人泄露路线和机密,半路被劫。
师父奉命负责调查此事,可师父从来没有牵扯侯府,此时为何……
苏以卿心头一阵惊疑,目光也不由的看向院门口。
淮安王商淮修,一身暗绣着金色龙纹墨色锦袍。
金冠玉带,脚下生风,正一步步走了进来。
是师父!
苏以卿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瞬间红了眼眶。
二话不说,便大步迎了过去。
可刚到跟前,商淮修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其猛甩了出去。
“噗通”一声,苏以卿没有防备,重重跌在地上,人也一时懵了。
前世,自赐婚圣旨之后,师父便有意对她疏离。
就连平日遇上,也十分淡漠,可怎么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如此厌恶凶狠。
甚至连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有证人指证,你泄露军机,伙同贼人,路劫北境军饷……”
“此罪……当诛!”
“师徒一场,本王……亲自拿你。”
苏以卿听着如刀的声音,心中狠狠揪了一下。
耳边不由的想起前世,商淮修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师徒一场,来世一定亲手杀了她。
要杀她?此时此刻的师父怎么会要杀她!
除非……他也重生了?
“师父……要杀我?”苏以卿缓缓抬头,带着几分疑惑与不安。
“是!”商淮修出言极快,眼中寒芒四起。
苏以卿垂眸间,满目湿润,心中暗暗苦笑。
她一箭送他去了黄泉,他扭头便要亲自诛她。
不管是不是一样重生了,此情此景倒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算了……既如此,也正好!
想着,她缓缓起身,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带着诡秘的笑意。
“既是师父想要我死……师之命,不敢违!”
商淮修有些错愕,但不以为然。
见她眸色微红,从容又自若的样子,露出几分冷笑。
“拿把短刀?哼,你以为这样,本王……”
“啊……姑娘不要……”
一声惊呼。
商淮修转眸便看到苏以卿拿着短刀,反手划过了脖颈,瞬间鲜血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