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正房,陆灏卿的脸色很不好看。
陆诗语住在西跨院的五进房,过来要一会儿。王氏瞅着陆灏卿脸色不好,便主动将事说了说。说罢后又冲明玉道:“诗语是不对,可你这孩子怎也跟个芦花鸡似的,一点就戳人?谢姨娘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看着是承认了陆诗语的错误,实则却是在说谢姨娘管束不力,明玉野蛮。
果然,王氏老实的态度让陆灏卿紧蹙的眉略松了松,他看向了明玉。
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明晃晃的,就是在告诉明玉:纵然旁人有错,打人也是不对的,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的姊妹。
可明玉却只咬了咬唇,任由眼泪掉落,还是只问那一句,“父亲,诗语姐姐说的是真的吗?我姨娘是妓子,我是妓生的杂种?”
“够了!”
陆灏卿猛地一拍桌,看向王氏,“诗语怎么还不来?快叫人去催。”
一边的李姨娘有些惊讶。
这五姑娘跟王氏讲孝道,跟老爷却不讲这个,她到底有意还是无心?如果是有意的,那这不声不响的五姑娘有些可怕啊。
王氏忙跪了下来,“夫君莫要动气,都是妾身管束不力,致使下人乱嚼舌根,妾身甘愿领罚。”
陆灏卿阴沉着脸,道:“再去催一催。”
王氏心里沉了沉。
以退为进没用,看来诗语这回必是要受些苦了。想到这里,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谢姨娘,心里冷笑:来日方长,等着。
陆诗语很快就被请来了正房。
她在府里虽是个没顾忌的,但见了陆灏卿就像老鼠见了猫。见自家老爹沉着脸,捏了捏衣角,跪下请安,“父亲,女儿来了。”
“你今日做了什么?”
“女儿……”陆诗语直接就吓哭,“女儿没,没做什么?”
“你把对明玉说的话再说一遍。”
“父亲……”陆诗语吓得脸色发白,忙回头看王氏。
“我让你再说一遍,你看你娘做什么?!”陆灏卿猛地一拍桌,“好好的大家闺秀,诗书礼乐不学,学人嚼舌根,羞辱自己的妹妹?”
“诗语。”一直站在陆灏卿边上的陆延亭忽然问道:“你脸上怎么了?”
明玉看了一眼陆延亭,心说不愧是二十岁就能中进士的人,这平平无奇的一句却是将矛头指向了她。
陆延亭是陆灏卿的嫡长子,二十岁中进士时,陆灏卿还特意开了祠堂。如今在户部领着湖广清吏司郎中一职。虽说只是五品官,可年仅二十四岁就坐到了这位置,前途如何都不用明说。
相比之下,周姨娘所生的二公子陆延慰虽二十一岁进士登科,还是探花郎,可如今却只在詹事府领了一个主簿的职。
当今天子尚未有子嗣,詹事府自然也无可效忠的太子,且品级低,连上朝的资格都没。
陆灏卿对于嫡庶的用心,在这点上就可见一斑。
陆灏卿宦海沉浮,自然也明白长子的意思。不过,谢姨娘的事当年曾惹了他母亲不快,他也下过封口令,如今旧事再被提起,心中难免膈应,故而也只当听不见陆延亭的话。
“是她!”他不接话,可陆诗语却是明白了过来,立刻指着陆明玉道:“她打的!呜呜呜,大哥,父亲,她连连打了我几巴掌,你们可要为我做主。”
说着她便仰起头,让陆灏卿看自己的脸。
陆灏卿蹙眉,又看向了明玉。
明玉垂着眼,低声道:“若有人这样侮辱父亲,我也会动手……”她说着就抬起头,对上陆灏卿询问的双眼,“谢姨娘是我生母,我没有错。”
陆灏卿是士大夫,科举中千军万马杀出来的,自己跟他扯文章反显可笑。所以,面对他,明玉不扯文章,只要坚持孝顺没错就行了。
陆灏卿摸了摸胡须,肃穆的脸上竟是有了点笑意。
对于明玉的坚持,他有些宽慰。
王氏一瞧陆灏卿的脸色便暗道不好,刚要说话,却听李姨娘道:“五姑娘,你确实有些不该。再怎么样,也不可以动手打人。不过老爷……”
李姨娘忽然福了福身,“五姑娘大病一场,身边事又都要自己做,心思敏|感了些也正常。”
王氏气得头发丝都要烧起来了。李氏这贱人仗着家世和三个儿子处处与她作对。这事明玉都不提了,她还非要来提,这贱人!
明玉也有些惊讶。她知道李姨娘胆子大,跟王氏也不对付,可这明摆着上眼药的事,她为何要做?她这是在帮自己?为什么?
陆灏卿看向李姨娘,问道:“什么叫身边事都要自己做?”
“父亲,没有什么。”明玉搞不懂李姨娘的心思,但这显然是个压制春明的好机会,她今日故意迟了请安,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春明是为了我好,觉着女子应多掌握些手艺,梳妆打扮本也是手艺的一种。”
王氏这下确定了。
明玉就是故意的。
她冷笑了下,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沉闷了,什么都不肯多问两句。春明也是的,竟由着你的小性子。夫君,都是妾身身体不好,疏忽了府里的事……”
她说着就扶额,故作虚弱状,“也是年岁上去了,近来总觉精力不济,不若这管家之权也让李姨娘来承担一些吧。”
“你这是什么话?”陆灏卿不好拂了王氏面子,便只得道:“百密一疏,事事难周全,府里下人多,难免耍懒,你看着调|教下便是了。”
王氏拍了拍胸口,“夫君明白妾的不容易就好。”忽然,她话锋一转,看向了房里的下人们,“看来府里最近的风气是要好好整顿下了,竟是将几个姑娘都带坏了!春明罚俸三月,诗语与明玉各有错处,就去清凉寺静一静心吧。”
李姨娘挑眉,却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明玉一眼,冲她笑了笑。
明玉知道想要扳倒春明不容易,对于这个结果也是满意。起码,陆灏卿知道了这事,以后自己想发作她也会容易许多。
想到这里,她便福了福身,又问了王氏一句,“母亲,诗语妹妹说的是真的吗?”
王氏看了陆灏卿一眼,见他毫无表情,便只得硬着头皮道:“都是下人传些个没影的事,你怎能当真?你娘自然是清白人。”
明玉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陆灏卿对于王氏的处理还算满意,便也不再多言,便让大家都散了。
出了院子,陆诗语追了上来,“陆明玉,你给我等着。”
“三姐让我等什么?”
明玉黑漆漆的眼直愣愣地盯着陆诗语,“母亲说了,我姨娘是清白人。”说着她便抬起手。
陆诗语下意识地后退,“你要做什么?!你又想打人?我……”
“三姐……”明玉伸手将陆诗语的鬓边花扶正,“你的簪花歪了。”
陆诗语只觉见鬼。
明明五妹妹还是那个五妹妹,可为什么觉得她有点可怕?
她看着明玉,半晌后才冷哼道:“你就等着好了。”
“那我等着。”
明玉笑了笑,转身离去。
陆诗语气急,“不要以为打了我会没事,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明玉没有再理她。
什么放过不放过的,原主没惹事也没得好下场。左右都没好下场,那凭什么要忍着?
她回了自己院子。而许是今日的手段吓到了屋里其他丫头,尽管春明还摆着个脸,可却有其他丫鬟主动上来伺候了。
明玉也不理会春明,安静地吃完饭后,便说自己要午休,将所有人都屏退。
待人都走了后,她坐到床上,挽起自己的裙摆与裤腿,看了看脚腕上的水晶链子,又摸了摸,见其毫无反应后,便是苦笑,“你到底要怎么开启啊?”
这水晶链子跟她前世戴在脚腕上的一模一样。当日醒来她就发现了这点。本以为这是老天给的金手指,可她滴过血,泡过水,这链子都没反应。
于是她便想,是不是要日日抚|摸温养这链子才有用?今日照常寻事,只是想着王氏的厉害与自己的窘迫,心绪难免纷杂,不由就多问了一句。
水晶链子还是没有变化。
她叹出一口气,也不再多想,躺下午休了。
下午的时候,王氏派人来喊,说是要去拜访下同巷子里住的礼部尚书周芳的母亲,要她一起去。
春明好似变了一个人,忽然就要上赶着帮她上妆了。
明玉不知王氏要做什么,但显然是没安好心。只是她是嫡母,她也违拗不得,便只能任由春明打扮。
待下午未时,王氏便带着她与周姨娘所生的二姑娘陆妧萱、赵姨娘生的四姑娘陆梦兰出门了。
陆梦兰因姨娘不得宠,性子也是很内敛。待上了车,她还捏了捏明玉的手,冲她笑了笑。
感受到善意的明玉心里一暖,便也牵住陆梦兰的手,一同前往周芳家。
等到了周芳家,见了老太君,王氏说了一番客套话后,便道:“先头娘子去了也有三年了吧?”
周老太君一挑眉,目光从明玉几个身上掠过,笑了笑,未回答王氏的问题,只道:“你家这几个姑娘看着都顺眉顺眼的,尤其这个姑娘,与我那苦命的媳妇儿眉眼倒有几分相似。”
明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王氏的目的,
是想让她当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