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陷入短暂的寂静。
见顾淮深没接他的话,宋柏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有趣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顾淮深在某个人身上碰壁。
该说不说,他对他那位新婚妻子更加好奇了呢。
“话说,你跟她认识多久了?”宋柏川忍不住好奇。
“不超过三个月。”顾淮深回忆了一下。
宋柏川:“?”
“不是,你玩呢?”
——
顾淮深离开后的房间像被抽空了气压。
初穗居住的楼层并不高,卧室的双层窗帘再次严丝合缝地垂着,连楼下园林喷泉的水流声都被滤得遥远而朦胧,唯有中央空调出风口淌出细微的白噪音。
午饭她没有出去吃,柜上的酒店菜单被昏黄的灯光镀了层金边,她翻开内页,指尖掠过「江南时令特供」,最终停在最末页的简餐区——虾仁荠菜馄饨,加一碟糖醋小排。
送餐员叩门时带着江南特有的温软口音:“初小姐,您要的餐到了。”
初穗接过托盘,青瓷碗里浮着十颗玲珑的馄饨,汤面上撒的紫菜碎像浸湿的暗码图纸。
糖醋小排盛在荷叶边的骨瓷盘里,琥珀色的芡汁将落未落。
初穗把圆几上的笔记本的文件点了保存,往旁边挪了挪,随后把餐食放好。
她整个人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看着剪辑组那边发来的视频,一边舀起馄饨。
早上高弋交给她的工作不难,只不过量大,需要初穗先进一步进行简单分类。
初穗将它们按照紧急程度和性质逐一归类,并做好标记,给后面回京北的工作提高效率。
剧组的杀青宴也同样决定回京北举办,这次来江南,并不是所有的剧组人员都来。
一部分工作人员留在京北,之前拍的内容那边的剪辑师已经开始剪了。
作为高弋的助理,她有时候也会跟着高弋参加剪辑组的工作。
剪辑组那边发过来的视频需要先经过她筛查是否有穿帮镜头,确认无误后再最后发给高弋过目。
视频有十个,每个5-10分钟。
初穗权当下饭剧看了起来,只不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检查视频上。
十个视频看完,午饭也基本吃完。
待检查无误后,她给高弋那边发了过去。
届时顾淮深还没回来,初穗索性收拾起了行李。
他们明天回京北定的是早班机,剧组这边离机场又远,初穗不想明天还要起早收拾。
加上在这边住了小半个月,东西还是挺多的。
紧闭的流苏窗帘被重新拉开,外边的烈日已经弱了下来,比晌午那会温和不少,看起来甚至还有点阴阴的,也不知道晚点会不会下雨。
初穗倒是还挺期待能下雨的,在这边拍戏了小半月,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有时候拍外景戏,难熬得很。
拉开窗帘后的房间,比之前被灯光照亮显得多了几分生机。
其实她带过来的东西也不算多,只是在这边住多了几日,加上每天都赶着去剧组拍摄,显得有些杂乱。
初穗选择先收拾衣服,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先放在一边,把剩下的都收进行李箱。
拉拉练的时候,防尘袋里某件衣服上的的珍珠链不小心勾住丝巾流苏,初穗蹲在地上解了三次才将它们分开。
她平日虽然没时间收拾,但生活用品从来不乱丢,收拾起来不需要七找八找。
于是浴室里内设带感应灯的嵌入式脏衣篓里,投衣口处一抹略显凌乱的黑色成为整个空间里看起来十分不协调的存在。
那是初穗早上一睁眼便闯入视线里的那件黑色浴袍。
浴袍之下,是顾淮深偏铜色的肌肤。
而浴袍之上,是一双修长淡漠的眼睛。
……
好似这次分别,她和顾淮深之间的氛围再次回到了最初结婚的时候。
疏离,陌生。
顾老爷子生辰那个晚上,他追到别墅地下室向自己解释时的柔情像是一场梦。
直到洗手台里的水溢出来,凉意正沿着腰线攀爬,初穗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对着镜子里的那件黑色浴袍出神。
她低头看着深灰的羊毛料子渐渐染成墨色,布料吸附皮肤的触感像极了半个月前昨夜顾淮深攥住她手腕的力度——冰凉,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重量。
身体也仿佛带着那晚的重量。
好在她回神得及时,湿的不厉害,把外面的纯色开衫脱了。
里面的衣服只被浸湿了一小块,初穗便没管它。
再次离开卧室的时候,透过落地窗,已经能看见外头已经飘起了朦胧细雨。
没想到在自己离开江南的前一天,居然真的碰见下雨天了。
初穗在国外读大学期间,有位学姐,典型的南方姑娘,也是搞艺术的。
有一次她们一起拍一部短片,需要取下雨的景。
那个时候初穗听过好几次那位学姐抱怨,如果是在江南就好了,江南的朦胧雨景拍起来可比那些洋楼有感觉多了。
……
巷边檐角的水帘渐渐断了线,最后一串银珠子坠入青石凹凼,溅起的水花还不及半枚铜钱大,剩几缕游丝般的雨脚,勾着残存的桂花香。
雨势渐小,庭院相聚的两人互相道别。
离开的时候,顾淮深手边挂着两盒糕点人。
室内,宋柏川眼底一片玩味,指尖捏着广玉兰叶把玩,黏腻的汁液沁进指纹时,那身修长黑影已然跨出园子。
半个小时,顾淮深向他讨要了两盒烟雨荷酥。
一开始,他以为是顾淮深吃着喜欢,后面哪想糕点上了他却迟迟没动。
十分钟前,他又找人要了包装盒,用薄荷水净手后,自己亲手将那几块荷酥倾斜倒入盒子中,宋柏川才恍然大悟。
八成是要带回去送给那位不愿露面的妻子的。
“有意思…”
顾淮深到达酒店的时候,雨已经彻底停了。
推开门原本以为会看见初穗会在工作,结果入眼的是落地窗前那抹歪着脑袋睡在吊篮里的倩影。
玻璃幕墙外积着未散尽的雨雾,暮色水洇开,透过细密的雾照在窗前。
顾淮深指尖还凝着庭院的潮气,却在推门刹那被满室昏黄的琥珀光勾住呼吸——吊篮藤条垂落的阴影里,初穗蜷缩的脊背正随着纱帘起伏。
早上离开时见她穿的那件外开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她脱掉,里面的吊带长裙因为她微微蜷缩的姿态,一边的带子已经滑落至肘边,半弧乳白色乍然抢眼。
长裙下摆随着晃动掀起半寸,趾尖悬着将落未落的珍珠拖鞋,在暗色落地窗的衬托下,一切都白得晃眼。
顾淮深今天没穿西装,却也感觉喉间像是有根愈缠愈紧的灼热丝线。
眸色更是像路上被刚刚那场雨的水汽浸透,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