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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崔岘跟着裴坚走进学堂,内部别有洞天。

教舍、宿舍、饭堂,茶室,乐室,‘配套设施’可谓十分齐全。

主院学堂外的走廊一侧。

方才对裴坚阴阳怪气的中年古板男子,正被一群小少年团团围住,请教学问。

“夫子,克己复礼为仁、仁者安仁,这道题目是不是出错了?”

“学生翻遍了《论语》,只找到了前半句。”

崔岘闻声望去。

这道题没有出错,因为它是一道截搭题。

前半句出自《论语·颜渊》,后半句出自《论语·里仁》。

在截搭题里,这个算是很简单的。

但这批年轻的学子,竟然质疑出错题。

可见是接触八股文并不算久,多半还尚且没有下场参加过科举。

果然。

那位古板中年男子解释道:“此题并未出错,而是一道截搭题,前半句出自《论语·颜渊》,后半句出自《论语·里仁》。要以‘克己‘作为‘安仁’之根基来切入,引‘礼者仁之节文‘来破题,诠释内外修持的统一性……”

学子们听得似懂非懂,大呼‘好难’。

古板男子摇头失笑:“《荀子·劝学》篇有言,学不可以已。莫要因当下遇到困难就心灰意冷,这样日后还怎么下场科考。好了,为师要去讲课,你们各自去继续学习破题吧。”

于是,学子们纷纷鞠躬,各自散去。

那古板男子起身,恰好瞧见了走进来的裴坚、崔岘。

他笑容骤然一收,甚至鼻孔里还发出一声冷哼,转身进了课堂。

裴坚额角直抽抽,强忍住怒火,对崔岘说道:“这是吴夫子在向我表示友好呢,别误会。”

崔岘:“……”

所以你以前究竟废柴到什么程度啊,让夫子这般嫌弃?

似乎也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强。

裴坚接过崔岘提着的书箱,说道:“我去上课了,你要是觉得无趣,就去旁边耳房里歇息,那里提供茶水糕点,书籍笔墨。”

说完后,裴坚一咬牙,跟着那位吴夫子进了课堂。

课堂里,一众学子们已经就坐。

见裴坚进来,所有人都互相挤眉弄眼,气氛诙谐。

吴夫子站在课堂最前方,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裴坚,唯恐这纨绔又要作妖。

然而今日也是奇了。

裴坚老老实实坐下,没有发出丝毫动静,表情也很是正常。

这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吴夫子,很是不适应。

这混世魔王今日转性了?

唯有裴坚在心里暗暗叫苦。

因为小弟正在课堂外面看着自己呢!

他只能硬着头皮‘表现’。

由于扮演‘天才’过于沉浸入戏,后面他不知不觉的,还真学了进去!

课堂外。

崔岘看了一会儿裴坚拙劣的表演,忍笑悄悄离开。

他和裴坚能认识,全靠自己忽悠。

但不管怎么说,崔家正处于困难的时候,裴坚伸手拉了他家一把。

又是送米面粮油,又是送银子。

就凭这点,崔岘会一直铭记于心,并且督促裴坚用功读书。

离开课堂后,崔岘在裴氏族学里闲逛了一圈。

他先去看了裴坚所说的开蒙课堂。

停了片刻后摇摇头,悄然离开。

作为曾经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博士,崔岘穿越到古代,从未骄傲自得,认为自己可以‘拳打’大儒、‘脚踢’诗圣。

他对古人的智慧,向来抱有敬意。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真的老老实实重新开蒙,从简单的识字开始学习。

那太痛苦了。

崔岘打算越过‘小班’,直接跳到‘中班’,或者‘大班’。

用前世幼儿园来作为对比,裴氏族学可以简单粗暴分为:小班,中班,大班。

小班自然是开蒙识字。

中班,也就是裴坚所在的班级,钻研背诵四书五经。

大班,便是方才那群围着吴夫子请教的学子。开始学习八股文,尝试破题,为下场科考做准备。

逛完族学后,崔岘去了裴坚所说的耳房。

这里相当于‘茶水间+休息室’,还特地备了案牍,纸墨笔砚。

此刻学子们都在读书,是以耳房里空空荡荡。

裴氏族学颇有世家风范,就算是少爷的书童仆从们,也可以去课堂旁听。

吴夫子出身微寒,深知农家子不易。

因此特地吩咐,学堂里各家仆从,都可以来耳房练字。

可惜,来写字的仆从寥寥无几。

隔壁吴夫子的讲课声铿锵有力。

微风在竹林中回荡,裹着竹叶的清甜味儿,案牍上的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

没有人注意到。

耳房中,案牍前。

一个年轻的书童,在翻看了案上那一沓歪歪扭扭、留有吴夫子批注的字帖以后,开始研磨。

崔岘来裴府做书童,是为了赚钱,接济家里。

但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赚点钱而已。

他要给自己打造一个‘超级天才神童’的人设,为自己以后走科举仕途铺路。

所以他来到裴府,连哄带骗跟裴坚一起,进了学堂。

因为只有进了学堂,他才能开始自己的表演啊!

而隔壁正在讲课的吴夫子,便是崔岘为自己这场表演,挑选的第一个观众。

虽说一进学堂就因为裴坚的原因,连带着被这位吴夫子奚落。

但经过方才在族学里闲逛打听,崔岘对这位吴夫子印象极好。

片刻后。

崔岘左手提笔,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歪歪扭扭写了一篇丑字。

看着自己写完的字,崔岘非常不满意。

写的太好了。

不行。

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放进口袋。

想了想,又在左手手臂放上一个干净的沉重砚台,继续写。

结束后,崔岘甚至额头有些冒汗。

假装学渣什么的……

真的好难啊!

看来做个学渣也不容易。

将写好的丑字认真铺平,置放在案牍上。

听着隔壁吴夫子的讲课声。

崔岘笑着在心中默默地想:“亲爱的观众朋友,你,准备好见证一个超级天才神童的诞生了吗?”

约莫一个时辰后。

讲完课的吴夫子,来耳房稍作休息。

今日裴坚没有作妖,反而格外老实,因此吴夫子心情还算不错。

来到耳房案牍前坐下,吴夫子和往常一样,下意识扫了一眼案牍之上,有没有写好的字需要批注。

同时给自己倒了杯茶。

结果就这么看了一眼,让吴夫子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端起来的茶盏又气冲冲放下。

他知道,案牍上的字,都出自一些家仆书童之手。

所以哪怕写的不堪入目,吴夫子也尽力批注,以示勉励。

可今日这篇字,已经不能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了。

简直是难看至极!

用脚都写不出来这么难看的字!

写字之人不仅天资愚钝,还对笔墨毫无敬畏之心,浮躁猖狂,自大狂妄。

这世间,怎么有人把每一个字都写的如此丑陋!

鸡跳进墨水里,再跳到白纸上一阵扑腾,都能写的比这篇字好看!

简直是在糟践笔墨!

吴夫子看着那篇丑字,心中越来越愤怒。

他提起笔沾了红墨,怒气冲冲下笔一气呵成,写下了一行让自己日后每每想起,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后悔不迭,羞愧到无地自容的批语——

“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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