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吴欢的经验,何凯伦所问的,是一个极为私人的问题。
潘莉到信州工作一个多月了,吴欢从来没有听她讲过家庭的事情。
“乐乐在贵族学校,全封闭的,让我省心了很多。”
潘莉平静地说道。
看得出来,潘莉并不想谈她的家事。何凯伦也很机灵,连忙端起茶杯,笑道:“吴欢,为我们的初次相识,敬一下潘姐。”
她成功转移了话题,便开始谈一些省城的社会新闻,尴尬的氛围立即烟消云散。
结账的时候,吴欢还是有些吃惊省城的高消费。三份素食,竟然花费了一千八百块。平均每人六百。
何凯伦抢着买单,被潘莉臭骂一顿。
潘莉把吴欢送到位于青山湖畔的凯悦大酒店,然后独自驾车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潘莉又开车来接吴欢,仿佛她是他的专职司机。
不过,吴欢主动提出开车,潘莉倒也没有反对。她的眼圈有些黑晕,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潘莉平时坐后排。后排比副驾驶室安全。这次却坐进了副驾驶室。
目的就是方便和吴欢聊天。
对于她来说,去一趟省城出差,就像回一趟家,并不觉得有多麻烦。
上午八点多钟,吴欢的车就驶进了市委大院。
“吴欢,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今天又没你什么事,你回家休息吧。”
潘莉吩咐了一句,便回自己办公室去忙工作了,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她接待。
吴欢回到家里,喝茶,听音乐,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他和罗丹离婚的时候,罗丹要走了家里的十五万存款,吴欢要了这套还欠着十万贷款的两室一厅。
为了忙工作,吴欢很多时间都吃住在办公室,很少回到这个冷寂的家。
大白天,居然有人按门铃?
打开铁门一看,吴欢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罗丹!
“怎么是你?”
吴欢站在家门口,显然不想让罗丹进屋。
在吴欢的人生处于最低谷的时候,罗丹不但和别的男人偷情,还主动提出离婚。吴欢真心不想再见到她。
“吴欢,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你就不想让我进屋喝一杯水?”
罗丹的眼里噙满了眼泪。
那是鳄鱼的眼泪。吴欢不喜欢。
“罗丹,有事说事。”
吴欢仍然不想让罗丹进屋。
“吴欢,我们复婚吧。我发现我爱的男人是你!”
哇的一声,罗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吴欢的表情冷漠,眉毛拧成一团。这女人也太善变了吧?
他当了三年秘书,干过唯一一件私事,就是把罗丹从乡镇中学调到信州市第一中学当老师。
而罗丹离开他的时候,态度是那么坚决,还讽刺他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她之所以想复婚,还不是因为吴欢又受到了潘莉的重用?
“罗丹,你的表演够了吗?你以为我这里是垃圾桶,什么样的垃圾都要收?”
“嘭!”
吴欢怒吼一声,然后把铁门关了,独自躲进卧室,望着天花板发呆。
短短一个多月,糟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吴欢都挺过去了。
刚刚认识了何凯伦,罗丹又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想复婚?门都没有!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吴欢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侧耳细听,门外已经没有罗丹的哭声。
她为了这个哭诉的机会,肯定准备了很长时间。要不然,事情没这么凑巧。
然而,吴欢连家门都不想让她进。
嘭嘭嘭!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大。
一开始,吴欢还以为是罗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父亲吴仁山。
“爹,怎么是你?”
吴欢很吃惊。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老家没有安装电话,也没给吴仁山配手机。
吴仁山挑着两个蛇皮袋的蕃薯,少说也有一百斤。
“我刚才看见罗丹捂着脸,哭着离开小区。你们俩吵架了?”
吴仁山连鞋也不脱,直接踩进客厅。他脚上的解放鞋带来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平时罗丹对公公婆婆并不待见。吴欢的父母亲一年也来不到一次城里。
父亲突然放下手里的农活,专门进一趟城,肯定是有事情。
“我们不是吵架,而是离婚了。她想复婚,我不同意。”
吴欢实言相告。吴仁山也没觉得有多么突然。
“你们走到这一步也是必然的。罗丹这女孩心机重,还很势利,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吴仁山掏出怀里的烟筒,装上黄烟,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抽了起来。
“听说宋书记出事了?”
抽了几口烟,吴仁山终究还是问话了。
他的消息已经非常旧了,脸上仍然挂满了担心。
“你给他当秘书,会不会受到牵连?”
吴欢淡淡一笑,嗔怪道:“爹,你瞎操什么心?我不是好好的吗?新来的潘书记对我还算不错,我还在当秘书,给领导写写材料。”
吴仁山喷出一股青烟,瞪了吴欢一眼,道:“吴欢,你感情的事情我管不着,工作上的事我还是要唠叨几句。你们当干部的人,领了国家的工资,就该老实本份。不该要的钱,绝对不能要。万一活不下去,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又饿不死人。”
黄烟的气味比较呛人。吴欢赶快把门窗打开,让新鲜空气涌进来。
在吴欢眼里,吴仁山一直是一个严父。话不多,句句实在。他转了几趟车,专门来一趟,可见有多么重视这件事。
吴欢说道:“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事情的轻重还是拿捏得清的。”
“有辱门风的事情绝对不能干,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吴仁山把烟杆往脚上一敲,烟灰掉在客厅的地板上,他也毫不在乎。
对于父母,吴欢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关于近期发生的事,特别是宋时军的事情,吴欢肯定不会讲真话。
“爹,你赶了那么远的路,还挑了担子,一定很饿了。我带你去坐馆子吧。”
吴欢站起来,就要拉着父亲去酒店。
吴仁山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还白了他一眼,恼怒道:“你买了房欠了债,干嘛要浪费钱?我又不是外人!我不去。你给我煮一碗面条。吃饱以后,我还要赶车回家。”
听到这话,吴欢的眼眶有些湿润。
在罗丹的鳄鱼眼泪面前,吴欢能做到铁石心肠。父亲的几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吃了一海碗的面,又喝了二两白酒,吴仁山心满意足。
把吴仁山送到公共汽车站,目送着他坐上公共汽车,吴欢才心情沉重地回到家。
一番折腾下来,比平时上班还要累。
特别是罗丹哭着闹着要复婚,让吴欢觉得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幸亏结婚三年,罗丹坚持不肯生孩子。要不然,吴欢还真的抵挡不住罗丹的眼泪。
午睡前,吴欢习惯性地拿出口袋的手机看时间,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都是刘金标打来的,顿时睡意全无。
又出事了?
吴欢后悔把手机调到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