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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秦郁白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家中的奴仆见到他这般模样,还未等他说出口,就已经有人来搀扶了。

揣摩主子的心思,摸清主子的需求,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奴仆。

南茴见秦郁白没有吭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心思捉摸不透。

是不是不想让别人帮,却又不好开口?

“那你先玩着,奴婢去扫地了?”

还没等南茴起身,秦郁白便低低言语了一声。

“你把我扶到台阶那里坐吧。”

南茴哦了一声,忙站起身,双手将他翻转过来,揽住双臂之下的腰身,抱住他上半身拖动起来。

“疼,疼…”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秦郁白低声喊着疼,南茴急忙放下,小心翼翼问道。

“哪里疼了,要奴婢去喊大夫吗?”

秦郁白大口地喘着气,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他如今这般死了的心,竟然还会生气。

“不必了。”

南茴生出一丝窘迫,她想了想,便蹲下身子,一手环腰,一手抱腿,将大少爷腾空抱了起来。

秦郁白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当他腾空的那一瞬间,双臂循着本能,紧紧环住了南茴的肩颈,等他惊醒过来才知,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子给抱了。

“嘭”地一声,他的臀被丢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疼得他半天没缓过劲来。

只听得发顶上一阵急喘声,“大少爷,你好重啊…”

秦郁白靠在一旁的青漆柱上,无神地看着远处。

头顶,灯笼溢出艳红,光色朦胧,远处的墙,高得只能瞧见半边天,半轮春月如萌芽一般长在黑暗里,如蒙了纱,飘忽又捉摸不定。

他身上,忽然盖上了一件衣衫。

那女子已将他落在小径上的玄色披风给捡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南茴。”

秦郁白温和一笑,指了指外头,轻声问。

“你看那里是什么?”

南茴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过去,一堵墙,一片阴暗的天和发霉的光。

“墙?”南茴如实回答道。

秦郁白慢悠悠说道。

“墙,厚重又高耸,遮得瞧不见天日,围成一座四四方方的井,人,终身就活在这里,井中观天,管中窥豹,自欺欺人…”

南茴听得秦郁白的话很是哀伤,虽有些话,她听不太懂。

“大少爷,墙高不好吗?”

秦郁白眸色灰败,没有作声。

南茴静静站在他身旁,接着说。

“奴婢就喜欢墙,又高又结实,看起来很令人安心,有了墙,外面的小偷也进不来,家里藏着的粮食就不会被偷,坏人也不敢进,晚上能安心睡个好觉,而且,在村里,谁家能建这么好的青砖高墙,那定是富庶人家,别人不敢惹,还能得别人一眼高看。”

秦郁白听罢,沉凝了半晌,无奈笑了笑。

“这座高墙,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却永远出不去。”

南茴很是不解。

“大少爷,你想出去?那让伺候你的人带你出去啊,外面的景色很美,春日,山间的野花都开了,冻住的河可以流动了,柳树发了新芽,落霞山,能听见鸟叫声,还有,你看,院里的杏树,开得可好看了…”

秦郁白叹气,无奈地笑了。

她不会明白的,他说的出去,与她说的出去,如何相同?

穆南茴见秦郁白没有作声,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恼不怒,不悲不喜,仿若坐到天明,也是无碍的。

但,她还要扫地,若是今日没扫完,管事的晓得她偷懒了,她怕保不住饭碗。

“大少爷,照顾你的人呢?”

“许是去前头看戏了吧?”

南茴眉头微蹙。

“他们怎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也不怕被扣月钱?”

秦郁白无声,他们,以前也会有顾虑的,但忽略的次数日益渐多,便习以为常了。

而他,也是如此。

南茴左右探了头,想了想便说。

“大少爷,你先坐着,奴婢把地先扫了,你有事喊奴婢,奴婢就在这…”

秦郁白略点了点头。

南茴捡起随意丢在地上的扫帚,专心致志地打扫起来。

在一座假山后面的回廊里,多了一张软椅子,应是那大少爷的。

他从那么远爬过来,就为了看那一堵墙?

她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

后来,扫到靠近内院的游廊,偶尔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唱戏声,而游廊的青石板小径,大少爷刚刚就在那里爬。

哦,原来,他也想去看戏啊!

她把那张椅子搬到秦郁白身边,“大少爷,奴婢扶你坐在椅子上吧,地上太凉了,坐久了容易着凉。”

秦郁白没答应也未拒绝。

南茴轻车熟路地把秦郁白抱在椅子上,细声问。“你要去看戏吗?奴婢扫完地背你去吧,你先等等,奴婢很快就扫完了。”

秦郁白摇了摇头。

“不必了,这儿清静。”

南茴想,他定是因自己双腿无法行走,所以无欲无求,生无可恋吧?

她折了两根垂柳,编了个细小的粗糙无提手圆篮,从柴房里寻出一小截蜡烛,折了个简易的圆盖,中间弄成拱形,随即把点燃的蜡烛用树枝插在底部,圆盖之上,撒满了杏白花瓣,一盏简易的垂柳杏花灯做好了。

当她把灯塞到秦郁白的手中,他平静的脸上终于动容了。

纤薄晶莹的花瓣,在烛光的映衬中,染了细腻的暖,清白的手,也沾了花香和暖颜,细细密密地进入皮肉,微寒的夜里,竟然也温出细汗。

“大少爷,奴婢瞧你一直看那盏灯笼,脖子累得慌,你用这个玩会吧,一样能看。”

秦郁白嘴角上扬。

“你手还挺巧的。”

南茴回道。

“这个灯,奴婢以前经常折,夏日,晚间去放钩子钓黄鳝,就用这个灯,不容易倒,而且还防风。”

秦郁白笑着问。

“钓黄鳝?”

南茴热情地说道。

“大少爷,你认得黄鳝吗?长长的,长得有点像蛇,又像泥鳅,全身黏黏的,滑不溜秋,家中补衣裳的针用火烧,弯成钩,在田间挖了蚯蚓做饵,砍了大拇指粗细的树枝,缠了细线,晚上找准地儿,把钩子下好,次日清晨就能收获了。”

秦郁白听得津津有味。

“哦,竟如此简单有趣?”

南茴摇摇头。

“哪里简单了,针线可贵了,奴婢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要攒很久,才能去镇上买针线,有时,针被有力气的黄鳝吞了跑了,又要重新买,夏日晚上,虫蚁特别多,身上常被钉了好多包,还要担心被蛇咬一口,不过要是收成好的话,这些都不是困难,若是收成不好,是要赔本的。”

秦郁白问。

“那假若收成好,能赚多少铜板?”

南茴说到这个就很来劲儿。

“奴婢最多的一次,挣了三十多个铜板,除去本钱,还能剩的二十多个,这比一个大人去镇上干苦力都要多些。”

“这么多?”

“当然,”南茴很自豪道。“不过,奴婢那个时候太小,铜板都保不住。”

“为何?”

南茴叹了口气。

“大少爷,后来,奴婢就很少去钓了,因,最终的成果被人拿走,就乏了。”

秦郁白点头同意。

“那倒也是,无人会去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拼命的。”

院子里,隐约有人的脚步声响起,呼唤大少爷的声音此起彼伏。

南茴笑眯眯道。

“大少爷,他们来寻你了。”

秦郁白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南茴,今晚谢谢你陪我。”

穆南茴摇了摇头。

“奴婢本就是来打扫院子的,还有,”她指了指秦郁白手上的花灯。“只有大少爷,没有嫌弃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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