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儿在幽篁居里安顿下来,她每日除了精心准备裴澈的餐食茶点外,还会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很快就跟院里的其他人混熟了。
房妈妈自是不必说,本来就对她不错,见她这般勤快又满意了十分。
墨竹和青竹两个小厮都是贴身伺候裴澈的,墨竹主要负责裴澈的出行,而青竹则更多是负责跑腿。
而于阿婆和芳竹,蔻儿发现她们祖孙竟都是聋哑人,怪不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两个安安静静只知道洗衣服的下人,谁会在意啊。
蔻儿空闲时也去后院帮忙,看着还不到九岁,乖巧伶俐又安安静静的芳竹,蔻儿真是怜爱极了,做了点心总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小丫头。
听说芳竹的爹,也就是于阿婆的儿子五年前在峡关一战中曾以一敌十,斩杀敌寇数十人,最后精疲力尽而亡。但那场胜利先皇毫无嘉奖,因为当时他已病入膏肓,而新皇登基后也似乎忘却了这场战役的胜利,毕竟最后裴将军都战死了,谁还会记得他手下一个小小校尉的功劳?
但大将军都记得,裴澈都记得。
裴澈名下有两处庄子,里面的佃农帮佣管事都是裴将军那些已经解甲归田身有残疾的手下及家眷。
听说了这些后,蔻儿对裴将军以及裴澈的好感又上升了几个度,就是纳闷,这兄长幼弟都是如此宽厚又慈悲的人,怎么那裴三就是个老色批呢?
老色批还生了小色批,一对色狼父子。
不说这些,蔻儿深知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是幽篁居里后来的那个,想要在这里待得长久,那必须是方方面面都要谨小慎微的。
就比如她用老夫人赏的那两匹细布给大家都做了新的袜子,又比如为了让九爷多用两块点心,她每次都做三种以上的口味,那剩下的自然大家都有口福了。
这日,蔻儿正在厨房做豌豆黄,听见院里有声音,伸个脑袋出去一看,妈呀,小色批找上门来了。
裴永安正摇着扇子站在裴澈的书房门口高声喊到,“小叔,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蔻儿缩在墙边嘴角直抽,裴澈跟裴永安同年,还小月份呢,不能因为辈分大就叫人家老人家吧。
不一会儿青竹就过来了,“豆蔻,爷让你沏壶茶送进去。”
“诶,这就来。”
这时房妈妈刚刚从外头进来,听闻裴永安来了,嘴角一撇,这国公府怎么会出了这样的歹笋呐,真是作孽。
“要不我去吧。”茶沏好了,房妈妈知道裴永安对蔻儿的意图,伸手要端走茶盘。
蔻儿顿了一下,连忙递了过去,虽然心里觉得过意不去,端茶送水本是她的分内事,现在却要为了躲避裴小五而假房妈妈之手,有点说不过去。
但她实在不想见到裴永安,那家伙跟裴澈一般大,可眼神油腻黏糊得直让人犯恶心,哪像裴澈至多让人冷得打哆嗦而已。
“多谢妈妈,若是九爷怪罪下来,你就说我肚子不舒服,上茅房去了。”事实上她月信刚至,下腹确实坠胀不适,也不算说谎。
上房里,裴澈见进来的是房妈妈,眉头微皱,那丫头就这么怕裴永安吗?怕到在幽篁居里还要躲?
而裴永安也因为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而瘪嘴,“小叔,侄儿今日前来是为了给您老人家送这个的。”
从袖袋里摸了个锦盒出来,裴永安献宝一样奉上。
裴澈没有伸手,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但裴永安相信只要他看了锦盒里的东西,必定会欢喜的。
到时候他再提出用这锦盒里的东西换一个丫鬟,相信他的小叔定会十分乐意的。
将锦盒捧到裴澈面前,裴永安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里面是一方洮砚,石色碧绿,莹润如玉。
裴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巴掌大的砚台价值不菲,看向这个比他还大两个月的侄儿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裴永安将砚台小心放下后抬头,却在对上裴澈的目光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叔,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无功不受禄。”裴澈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是那丫头沏的,总算没有忤逆到连沏茶都要假手他人。
这就是有的谈了,裴永安嘿嘿一笑,也去端茶,“小叔把豆蔻还给我呗。”
这话就有意思了,裴澈侧目,语气森冷,“还?”
“是这样的,本来我老早就想求老祖宗把这丫头给我,我娘也去找老祖宗提过两次了。但老祖宗说我房里丫鬟太多了影响学业没松口,您是知道我的,就算把我房里的丫鬟都遣散了,那我也不可能考得上秀才,所以还不如跟自己喜欢的丫鬟待在一起呢。”
裴澈看着如此不知廉耻的侄儿,内心一阵无语,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大哥虽是武将,但文治武功一样不落,我就更不要说了,是本朝最年轻的举子,怎么到你这儿就连秀才都考不上呢?”
裴家一直都文武兼修,第一代英国公也就是裴澈的祖父一直教导子孙好男儿当身强力壮随时准备上阵杀敌,更应读书明理不能做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裴澈心说就算父亲资质平庸,也一直都勤勉用功,可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三哥这个不学无术的,更有甚者,还生了个青出于蓝的纨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显然裴永安对于这点也是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的,见裴澈对他学业不满,忍不住小声抱怨道,“那也不能怪我啊,谁让我爹念书就不行呢?”
说起这事,裴永安还忍不住畅想,“要是我是大伯或者小叔您的儿子,那我肯定早就考上秀才了吧,哈哈。”
裴澈:……
好吧,对于这样的蠢货一个秀才已经是他能摸到的最高境界了。
“那等你考上秀才了再说吧。”
“啊?!”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将裴永安直接给雷焦了。他来要人的目的就是不想考学,只想跟丫鬟们温香软玉饮酒作乐,怎么可能为了得到一个丫鬟就去埋头苦读啊?
可豆蔻确实勾人,就算有身形相似的芙蓉暂时代替也压不住裴永安心头的那团火。
“不是小叔,您看,我都千辛万苦给您寻来这洮砚了,您何苦为了个丫鬟为难我,是吧?”
“嗯,说的有理。”裴澈又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那你把这盘棋抄下来,三年之内有人能帮你解了这个局我就把人给你,怎么样?”凭这小子的忘性,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该把豆蔻忘到九霄云外了。
这个可以啊,虽说念书不行,但下棋裴永安还是自诩有两下子的,连忙往那棋盘看去。
“小叔,您也太小瞧我了,别说三年了,三个月内我定能解了这棋局。”裴永安仔细看向那棋盘,他这小叔没事就爱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己给自己设局,他以前也跟着解过,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倒他。
只不过这次这个局乍一看平平无奇,越看却越令人疑惑也越让人心惊,但豪言壮语已经放出去了,怎么也不能露怯才行。
裴澈只是冷冷一笑,“凭你?一辈子也别想解出来。”
论打击人,裴澈绝对是满京城第一人。
“诶,您这话就有些伤害人了,我怎么就解不出来了?”裴永安不服气地叫嚣,但触及到裴澈冰冷的目光又缩了缩。
“我抄下来广发英雄帖,不信这京城里就没人能解你这局棋。”
“青竹,推我去后院。”待青竹将裴澈推到门口,他头也没回只说了声,“抄完立刻滚。”
“诶,好嘞。”此时裴永安已经完全被棋盘上的精妙布局给吸引了,完全不介意来自他小叔的鄙视和威严。
抄完后一刻不耽误立刻就麻溜儿地滚了。
等到裴永安出了幽篁居的院门,蔻儿探了脑袋出来,确定人真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慢慢走进厨房,想着做一道点心给裴澈送去,不知道为何,蔻儿心里总不踏实,感觉今日她没有亲自去送茶是一个错误。
大厨房昨儿送来了一些腌渍的桃花,蔻儿尝了味道不错,原本就想着今天做桃花酥的,这下得更加用心做才行了。
看来这幽篁居里也不是她的庇护所啊。
刚刚裴永安进了上房,蔻儿没忍住,偷偷猫在了墙角,想知道裴澈到底会不会保她。
其实按理说裴澈没有必要为了她跟这府里的任何人起冲突,毕竟她和他在此之前可以说毫不相干,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但他既然向老夫人将她要来了,她就相信他一定是不愿意看到父子相争的事发生在国公府里的。
为什么最后裴澈还是收留了她,蔻儿心里门清,她又不是大将军麾下那些将士的家眷。长得好看不是优点反而成了她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致命的缺点,裴澈又不贪图她的美色,根本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救她,为的只不过是让这府里能平静些罢了。
但裴永安找上门来,还带了价值千金的礼物,蔻儿心里就没底了,能这么熟门熟路地找来,看样子这对叔侄的关系不错,蔻儿想知道裴永安拿了什么来献宝,也想知道裴澈的回答。
果然,他保下了她,但至多也就三年。
蔻儿是不信裴澈的棋局三年都无人能解的,不过就是激励裴永安的话罢了。
是啊,再怎么顽劣荒唐,那裴永安也没在外面惹事,也就是在自己院里风流快活而已,这样的世家子弟比起京城里那些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来已经不错了,到底是自己的子侄,又怎么会是她这个下人可比的呢?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只不过在此之前,她的任务是攒银子,攒多多的银子,赎身拿回身契,只有脱了奴藉她才有可能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