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皇后便传了望宁公主进宫。不知这对天家母女说了些什么,只听昭仁宫里的宫人说里头又摔杯子又砸碟子的,母女俩不欢而散。次日一早,宫门刚一开,望宁公主又一次匆匆进了宫,来了沛仪宫探望。
如今沛仪宫要操持两个公主的婚事,一波波的宫人忙得不可开交;望宁公主先去了正殿给德妃这位庶母请安见礼,闲话几句后,又有嬷嬷呈上了京郊的皇庄单子讨德妃的示下,问哪些要添进嫁妆里。望宁见她忙碌,便起身告辞;德妃眼含歉疚,温声道:“也好。我这儿忙着走不开,公主且去瞧瞧小七。她素来敬爱你,你好生劝劝,兴许她还会听。”
望宁应下出门,脸上浮起一个冷笑。这个节骨眼上,要她劝什么,又要七妹听什么?听从那些人的摆布,乖乖远赴他乡,认命地嫁给一个年龄足以做她祖父的异族国君吗!人人都晓得她与这个妹妹亲厚,可惜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外嫁公主,是以这些人算计七妹婚事时这样肆无忌惮,半分颜面也不顾!这会子倒想用她当说客了!
她迈步走向引澜所居的侧殿,几步路的功夫,医官、药童、小内宦、婆子来往频繁,络绎不绝,及至偏殿近前才终于清静几分。望宁踏上门口铺设严整的青石板,望见屋旁垂落的杨柳,又抬眼看向门楣悬着的匾额上题着的“不染斋”三字,长长叹了口气。
花将色不染,水与心俱闲。外头闹翻了天,唯独这里还是清清静静,就如这屋子的主人一样,总是安分地、怯弱地躲在人后,生怕露出点声息叫人瞧见,安静得叫人心疼。
以往引澜推说不喜人打扰,轻易不肯使唤沛仪宫里的宫人,故而总显得门庭寥落,出入也只有两个宫婢陪伴。这会子倒是奇,门口立了个眼生的小丫头子,瞧着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不像是沛仪宫里的。望宁公主忍不住瞥了她两眼,道:“你是内廷司新拨过来的?”
“奴婢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叶儿,因着七公主昏厥,皇后娘娘忧心,故命奴婢跟着过来伺候。”叶儿恭顺答。
望宁这才定睛瞧叶儿。早听说引澜晕倒时是因着她机敏,扶住了引澜才让她不至磕破头;这丫头倒也不邀功,答得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见这门口只有叶儿一人守着,望宁又忍不住蹙眉问:“你在门口,那里头如今是谁伺候着?范姑姑和澄月呢?”
“范姑姑去了尚宫局,澄月在里头。公主不愿见人,方才连四皇子都被拦下了。奴婢在门口守着,免得扰了公主清静。”
叶儿一面说着,一面打起了帘子,含笑请望宁公主进去。
她说话利索,快人快语,不拖泥带水,笑容殷勤却不显巴结猥琐,已叫望宁生出几分好感来。她不由笑道:“小七不愿见人,你还请我进去?”
叶儿笑答:“奴婢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最晓得望宁公主与七公主亲厚,就算不愿见旁人,也必定是想要见到公主的。”
好个玲珑利落、心明眼亮的丫头!望宁心中暗叹,面上却不显,微微点了点头,便提步向屋内走。不染斋方寸之地,澄月正守在厅堂,见她进来赶忙迎了上来,引着望宁进内室。进得内室,望宁挥手让婢子们退下,自己到榻边,在一侧坐下。引澜在对侧窝着打香篆,见她来也懒懒的不愿起身,只笑着唤她:“大姐姐。”
屋内炭火烧得极旺,一派暖意融融。引澜只着单衣,丝发披散,捏着莲花形如意云纹灰压,一点点将炉中底灰抚平。她素手纤纤,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都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流畅。望宁看了一阵,纷乱的心绪竟跟着平静了些许,强笑着嗔她:“你如今威风,连德妃和庆衍都拦在门外,谁也不见。”
“她们来能做什么?不过是做皇后的说客,劝我嫁去鄂鞑。横竖我病着,只说怕过了病气,懒得见。”引澜淡淡道,样子有些倦怠。
她素来小心,从不会说这样尖锐的话。公主冒犯皇后与妃嫔是不孝不敬的大罪,她却什么都看淡了似的,仿佛存了破釜沉舟的死志。望宁心中钝痛,强颜欢笑着提起庆衍:“那小四呢?你也不在乎了?”
“庆衍来了不是哭就是闹,我看了心烦。”她神色怏怏,将灰压轻轻放下,又拿起檀木柄香扫,边扫着香炉的边沿,一边道:“我叫小内宦拘着他,不许他出门,也不准他去晋王府闹。”
提起“晋王府”三个字,引澜神色如常,语调都未曾变一下,样子平静到像是正在内学中跟着嬷嬷女官学香,除了眼前这一枚香炉,旁的激不起她半点兴趣。
望宁朝那炉中一瞥,里头素白一片,工整平顺。这香道看似简单,实则心须静,手须稳,劲须巧,差一点都不成。引澜沉得住气,反倒让望宁想起了昨日在韩家的见闻。那时她刚从宫里出来,满腔激愤,想去韩家讨个说法,却听见里头哭喊一片,磕头的、打人的、跪地告饶的、斥责儿子不孝的,吵得人头疼欲裂。
到处都闹翻了天,反倒是这儿,这个最有资格嚎啕的人出奇的安静。她好似角落里的孤竹,任凭霜雪沉沉地欺上来,压折了她的身躯,却只有一声噼啪脆响,余下的,连啼哭都不闻。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望宁瞧着引澜,倒情愿她如韩家一样哭天抢地的闹一闹。她放轻了呼吸,低声道:“你别愁。总能再想出办法的。”
引澜反倒是笑了,仿佛是嘲弄:“还能有什么办法?鄂鞑人认准了我,听闻我不能生育也不顾……”
她顿了顿,又道:“鄂鞑人说,他们的王上已有十五个儿子,用不着我生育。再说,鄂鞑王已是一个……六旬老人了。”
她语调淡淡,尾音上扬,竟还带着些嘲谤,仿佛要嫁给一个年龄足够做自己祖父的人不是她。她静静说完,又拿起香匙,在香灰上压出莲花图案。
望宁听得心里发虚。她语调那样轻那样淡,连同她整个人都淡得像一缕烟,又如同画卷上不施粉彩的留白,只要呼吸略重些她便要烟消云散。望宁从前也曾见过这样的人——斩监候的死囚、冷宫的弃妃、佛寺里看破红尘的姑子……
什么都看淡了、放下了,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便是这样轻这样淡,唯恐自己给世界留下半点痕迹。
这小小的女孩儿呀,离十五岁尚且还差着一点儿呢。旁的姑娘找父母哭闹撒娇的年纪,她却已经心如死灰,什么都指望不了、依靠不上。
老天爷的心就是这样偏,只当懂事的人活该被刻薄,欺负得人连活路都要没有了。
“小七,你……你莫要吓唬姐姐。”望宁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劝道,“你哭一哭、闹一闹吧。你只管摔盘子摔碗,有大姐姐在呢。”
引澜握着香匙的手微微一顿,拼了命地眨眼,强压下眼中的泪意。她鼻子发酸,忍了又忍,可泪水却决堤似的从她腮边大颗大颗滚落。
“大姐姐,不成了,真的不成了。爹爹逼我,皇后也逼我,他们拿庆衍威胁我……”她悲泣道,“鄂鞑人认下了那个携雨降生的传说,国书白纸黑字,写明了求娶七公主,这是板上钉钉的婚事,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就算我再不情愿、以死相逼,他们也会把我打晕了绑上花轿,送到鄂鞑去死。”
她泣不成声,字字悲怆,惹得素来自持的望宁眼中都盈满了泪水。此刻望宁是如此渴望小七只是在说孩子话,可她又实在清楚这都是实情。
“小七,你别说这样的话。”望宁正色道,“人只要活着,哪怕是绝路,也总能搏一线生机。要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强作镇定,踌躇道:“昨天我得了消息便一直在想,也叫驸马去打听了。京西的妙法庵距离盛中百十里,苦是苦了些,可好在离得也近。不若心一横剃了头发,只说落发修行,为国祈福……”
“不行!”引澜赶忙摇头,断然拒绝。
望宁还以为她是怕出家吃苦,赶忙劝说:“小七,这时候别糊涂!当姑子总比背井离乡嫁给鄂鞑王好!待过上几年,事情平息了,阿姐再想办法……”
引澜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向望宁。她言辞恳切,眼中含泪,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和嘴角的细纹,便知她一定是为了自己殚精竭虑一整夜,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这办法。
望宁姐姐,是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替她打算的人了。
“大姐姐,我没有糊涂。”引澜再度摇头,坚定道,“出家或是死,都容易。可届时两国交恶,战火再起,到时候莫说是你与庆衍要遭祸,就连大雍的百姓也……”
她是公主,代表的是大雍皇族。她公然抗婚,在鄂鞑人眼中,便是大雍皇族与他们撕破了脸、不愿和谈。去岁的那一场仗,她在宫中都尚且担惊受怕,更何况外头那些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的难民、家破人亡的军属?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引澜一时间语不成调,吐出的话蕴着千钧的分量,似是载满了沉甸甸的愁:“……大姐姐,这就是我的命。”
引澜的腕子悬在半空,手微微颤着,仍埋着头做香。她不敢抬头,怕望宁瞧见自己满眼的泪。本就是不忍,两双泪眼相对,也只不过徒惹更多伤心。
她擦了擦眼角,又捻起一片云母片,缓声道:“大姐姐,你说得对,人只要活着,就算是绝路,也能博出一线生机。既然和亲已成定局,我就得风风光光地嫁,不叫鄂鞑人看轻了我。”
引澜抬手放上云母片,用炭温熏烤着香末。片刻后隐隐幽香传来,将一室愁云熏散。望宁定定看她,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又是宽慰,点了点头:“你想得通,这……这就好。”
引澜苦笑,仍是静静做香。望宁却依旧难以释怀,语气似有不忿:“那江静枝可要查一查?”
究其根本,一切都因着宴会上江静枝诌起引澜出生时的故事,机缘巧合之下,鄂鞑人这才定下了引澜。要说背后没有推手,望宁是断断不信的。
引澜摇了摇头:“我晓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查出来又能如何呢?左右我遂了他们心意便是!只希望这一遭我替他们挡了灾,他们能顾惜体面,对庆衍多多关照些吧……”
望宁公主坐到日落时分才走。婢子里外进出,又有消息报到了皇后耳朵里,说七公主已经不哭了,似是认了命、愿嫁去鄂鞑。皇后略略放下心来,终于能睡个久违的好觉。谁知过了三更,忽有宫人来报,说七公主投缳了。
“救下来了么?”
皇后急急更衣,又连忙着人去请皇帝。
“救下来了。乳母值夜好不仔细,竟睡得死死的!幸而四皇子惦记姐姐,半夜前去探望,这才发现。医官已经去了,说是发现得早,还没有大碍。”
说话间皇后已匆匆换上了外衫,又披了大氅,急急行至沛仪宫。宫内德妃、毓祯、庆衍等人已围了一圈,抹着眼泪无不悬心;不多时皇帝也到了,帝后二人便齐齐入内探望引澜。
引澜面色苍白,卧在榻上,脖子上还有一圈紫红的勒痕,看着甚是吓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想不开,好端端的竟寻短见……”皇后出言责怪,见着泪眼婆娑的引澜,又悻悻地收了声音。
“爹爹,娘娘……”引澜神情凄惶,声音嘶哑。她甚少这样亲近地唤帝后,这时候这样叫来,和着脸颊上的泪水与脖颈上的红痕一起,格外引人心碎。她艰难地起身,婢子赶忙拿了个枕头给她靠着方便她说话;她红彤彤的眼眸里还蓄满了泪,惨然望向皇帝:“爹爹,女儿非得嫁鄂鞑不可吗?寻常女儿家成婚,尚且害怕刻薄的夫家、凶悍的丈夫,更遑论和亲?……离了家乡,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亲朋故旧,语言、文字全都不通……与其被鄂鞑人欺凌羞辱,倒不如死了干净……”
她秀丽的小脸上淌下几行清亮的泪,又哽咽着说:“鄂鞑人茹毛饮血,冬日苦寒无比,蛮人又不通礼仪,甚至将女子当做牲畜驱遣。女儿只身一人前去和亲,能过上什么日子?只怕会被活活折磨而死……”
引澜边哭边说,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分外凄楚。皇帝不忍,抬起手,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慈爱的父亲那样,抚了抚引澜的发;引澜许久没有与这位父皇亲近,百感交集,涟涟的泪珠滚落,前一刻的泪痕尚来不及干,下一刻又有更多的泪淌出来。
“爹爹,是不是女儿做了什么、惹恼了爹爹?女儿知道自己不聪明不灵巧,也不如姐姐们讨喜。只是爹爹,女儿自认从未犯过什么错,难道爹爹竟再也不想见到女儿了吗?”
她声声泣血,一旁的嬷嬷宫婢忍不住侧过头去拭泪,就连皇后也忍了又忍,好容易平下心绪。皇帝的身体颤了颤。诚然,身为帝王他有很多缺点,比如优柔寡断,懦弱可欺。但无论后来史书上留下了他多少骂名,只一样是公认的,那便是他是帝王中少见的心软。尽管他与这女儿没什么情分,但引澜哭天抢地的一番话,仍是唤起了他心中残存的父爱。他的手颤抖着,胸膛起伏,几欲落泪,又听得引澜哽咽着说:“爹爹!爹爹!我是引澜啊,您亲自给我取了名字,从前您也是抱过女儿、哼过小曲哄女儿睡觉的呀!夏天您抱着我去赏莲花,冬天您亲手给我穿上茜红色小袄……女儿都记得,您还记得吗?”
她问得皇帝心虚。皇帝女儿多,不受宠的、低位嫔妃生的女儿就更多,引澜说的这些,他竟浑不记得,可于引澜而言,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给予的每一丝关爱都妥帖收藏,铭记于心,时时感怀。皇帝愧疚之情更深,眼圈也跟着红了。
“引澜,朕实在是没有办法。”他神情委顿,“江山基业,不能毁于爹爹之手……鄂鞑人狼子野心,西羌虎视眈眈……”
他还想再解释什么,又想起“女子不得议政”的规矩,住了口。
皇后亦是谨慎,不敢犯了忌讳。她赶忙定了定心神,亲热上前,扶过引澜拥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用丝帕替她擦眼泪。她一派慈母情深的模样,拉着引澜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那些个姊妹兄弟里,娘娘早知你是最孝顺的那一个,是最能替你父皇分忧的!你的心,旁人不知,爹爹娘娘又怎会不知?”
皇帝点头称是,又听皇后道:“女儿出嫁,为人父母的自是舍不得的,只是一则,你这门亲事能结两国之好,解你爹爹之困;二来,鄂鞑王也的的确确是个好归宿。你生母早逝,生前位份就不高。若按旧例给你挑驸马,左不过是找个小吏,能有什么前程?万一碰上个刁钻婆母,后院的苦楚你连说都没处说,哪及得上为国和亲来得体面风光?你嫁过去便是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贵?”
她又拉着引澜说了好一会子话,从鄂鞑风光夸到鄂鞑人,说那里幅员辽阔,民风淳朴云云。引澜心中哂笑,暗道皇后不该做皇后,做个乡间的媒婆大约也不会差。心底腹诽,她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哀戚的神色,依偎着皇后抽噎,只渐渐止住了哭,小心地控制着表情的变化,像是真的听进了皇后的劝,渐渐动摇了似的。
皇后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更来了劲。她重重地“呜呜”两声,抚了抚引澜的额发,带着哭腔道:“孩子,如今千万百姓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你受天下奉养,此时可千万不能任性啊!”
引澜竭力克制住冷笑的冲动,面上犹豫、担忧、憧憬、惊恐变化交织,最终她似是妥协,吞吞吐吐开口:“可……女儿出身不好,身份低,鄂鞑人岂不是更要折辱女儿了?”
她仰起了头,让皇帝能够更清晰地看见自己脖子上还未消退的痕迹。只有他眼见为实地看见,知道她是多么委屈、多么不甘,又瞧见她逐步妥协,愿意抛却自身荣辱为国和亲,才能心软退让。
“澜儿放心,爹爹必定不叫你委屈。”他郑重其事,是少有的坚定,“我已经想过了,你是我朝第一位和亲公主,又是嫁往鄂鞑为后,事关两国邦交,理应办得风光体面。爹爹会封你为景遥公主,比照望宁公主出嫁的规格,不,再多添上一成操办。”
望宁姐姐是帝后的头生女儿,出嫁时的排场,用十里红妆来形容都只是勉强。毫不夸张地说,彼时盛中城飞过的一只麻雀,抓下来都能抖落两钱金粉。嫁仪比望宁还要再添上一成,引澜不敢想那是何等的富贵尊荣。
皇后呆在原地,本想阻碍,想到皇帝大约存了向鄂鞑展示国力的意思,又讪讪地闭了嘴。
引澜想要起身叩拜谢恩,又被皇帝拦住。她口中谢了恩,又迟疑着说:“女儿不求什么风光体面,只是担心爹爹娘娘。还有……庆衍。”她泪水涟涟。尽管是谋算和表演,但提及庆衍,她的哽咽中仍是多了许多真心,听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你放心,你出嫁后,娘娘会把庆衍记到娘娘名下……”
皇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道。
引澜没有谢,而是转脸看向皇帝,似乎在等他发话。皇帝沉吟片刻,对上引澜的泪眼,愧疚之情夹杂着零星的父爱喷薄而出。他不假思索道:“传令,景遥公主为国和亲有功,食邑一千五百户。因公主出降,食禄交四皇子庆衍代管。”
按制,出嫁公主食邑五百户。一千五百户是破格中的破格,且是借着引澜的名义留给庆衍傍身的供奉。这个收获让引澜喜出望外,却令皇后黑了脸。如果说嫁仪上的僭越只是一次性的投入,那么食邑却是一年一年地交到庆衍手里,不断打她这个皇后的脸了。
“女儿拜谢爹爹!”
皇后还想说什么,引澜却抢在了前头。她高声谢恩,又擦干了眼泪,伏在皇帝膝上撒娇。她没再哭泣,也没再流露出半点不情愿的神情,只剩她雪色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红痕如泣如诉,讲述着这座宫殿里曾经发生了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