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帕加尼轿车缓缓穿过街道,驶入一条小巷,前面的街道变宽。
道路两旁是绿色的雪松,偶尔有雪簌簌落下来。
门口的警卫一看到车子,马上打开大门放车子进入。
车窗外明明散散的光落到男人优越的鼻梁上,等男人睁开眼,一丝明灭的光快速消逝。
周正川停好车,想起收到的消息。
先生这次来金陵,除了接老夫人回去,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人拜托他来修复一件古画。
据说这里有一家世世代代干这个的,想来特别有经验。
谢庭桉下车后径直朝丹园走去,转过一条长廊,再上五个台阶便到了。
屋里刚有人打开门,一瞧见他来,眉开眼笑,“老夫人,你瞧谁来了?”
屋子里的人正捻拢着佛珠,年纪大约七十有余,那双温锐淡然的眸子睁开,眸底闪过一丝惊愕。
“哼,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有个孤寡的老母亲,没良心的臭小子。”老太太忍不住开口。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徐姨一边上茶,一边忍不住一笑,“您啊不怕三爷转身就走。”
男人在左边的第一个太师椅坐下,并未多话。
老太太一手指着他,“你看那臭小子,一句话不说,是个古板的,以后那家姑娘看地上他,一辈子打光棍得了。”
徐姨无奈摇头,上好茶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谢庭桉淡淡看母亲一眼,“母亲看起来身体很健康,骂人挺有力气。”
谢老太太刚要说的话便逼了回去。
她的这个小儿子从小就稳重地很,与她其他几个孩子都不同。
罢了。
老太太自知理亏,捻拢佛珠的手微顿,“这次你来金陵,京都传消息过来,说是栾家人拜托你来修画。”
正在低头饮茶的谢庭桉刚好合上茶盖,将茶杯放在桌上,若有所思开口:“茶不错,比起京都的茶,更能品尝出原味。”
母子两人像是来回打哑迷,母亲心思他自然清楚。
家里第一个长孙即将结婚,而他作为小叔目前还是孑然一身。
“臭小子,你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成家?”老太太直点主题。
谢庭桉瞥了一眼手旁的茶杯,琉璃质地,茶杯周身雕刻着当地的秦淮河上风光,典雅大气。
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这臭小子第一次对一件物品感兴趣。
他收回视线,姿态从容,“母亲有合适人选。”
一语中的,老太太心虚一笑,“这不还要看你的意思,母亲年龄大了,还不知能为你……”
“不过你不答应,我就不回京都。”
男人淡淡瞧了一眼手表,屋外的夜深沉而又压抑。
他刚起身走到门口,老太太生着闷气之时,“您安排好时间,告诉正川。”
恰巧徐姨进来,看见老太太满脸笑意,“三爷同意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将佛珠放在桌上,“他敢不同意,听说那姑娘可是顶好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徐姨心思百转千回,脑子闪过一个人,“您说的虞老夫人那个外孙女。”
老太太随即点头,“后天予珩的婚礼,她们会来。”
周正川一眼看到男人出来,连忙走上前,“先生,我打听了一下那家店的位置,如今的老板是他的外孙女,好像叫虞沅……”
空气渐渐停滞,男人墨眸深处晦暗难测,心脏深处密密麻麻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他有多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曾为这个名字碾转过无数的日夜。
此刻心头之树枝丫疯狂发芽,破土而出。
他的心上早已刻画这两个字无数次,深刻的,有血有肉的。
心会痛,因为爱越来越浓。
…………
虞家老宅阁楼床上,正在睡眠的人隐隐有些不安。
虞沅好像发现自己在梦里回到了高三那年,她只有十八岁。
高三那年老师告诉她,京都那边有一个学校有一个秘密集训的机会,为期一个月,问她要不要去。
她在外婆的支持下去了京都,那也是她第一次去。
京都比她想象的要繁华许多,不愧是政治和文化中心。
集中培训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每个人都将对方视为对手。
她自然不能输,因为母亲不会饶过她,甚至还会嘲讽她。
她想让外婆因自己骄傲。
母亲厌恶她到极点,喜欢妹妹多于她。
她就是一个多余的,只有外婆喜欢她,在乎她。
在京都集训的日子格外难熬,她要精打细算花生活费。
那时的她十分瘦弱,整个人像是能被风吹走。
连续几日,她都晕倒了。
好几次都有人送她去医务室,只是那时她一直晕晕的,没有看清他的脸。
还有一张崭新的饭卡,足够她集训完成。
后来她离开才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叫“谢予珩”。
少年像一束光照亮她暗淡无光的少年时代。
她永远记得十八岁的少年,学校里疯长的香樟树,少女内心深处隐匿的喜欢。
醒来后,头下的枕巾早已湿透。
谢予珩,我不能再想你了。
你是别人的丈夫,成为你的妻子的那个女孩子一定很幸福。
她半夜坐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照片。
她的眼泪一点点滴在照片上,少年站在香樟树下,侧脸氤氲在光影里,如梦似幻。
明明两个人那么近,她却不能靠近他。
反正睡不着,便想去楼下看看外婆。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发出一道浓重的叹息。
屋子里,齐妈一边给老太太捶背,“您还没有给小沅说相亲的事。”
老太太闭着眼睛,摇椅晃悠悠的,“知月又不待见她,我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一个女孩子日子会更难。”
虞知月与其说是她的母亲,不如当没有。
她的童年记忆里只有外婆。
明亮的灯光从雕花镂空的门缝间落到地上,加上纷纷的白雪,构成一幅墨水图。
她的喉咙间像涌上一股酸涩。
她捂着嘴偷偷呜咽起来,泪眼朦胧看向天空中的飘雪。
金陵的雪簌簌而落,他应该也看到了。
至少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共赏一场降雪。
她的手机振动一下,是一条陌生的短信:虞小姐,我想预约一下修复古画时间。
为了方便,她在店门口预留了手机号,以防有人需要。
她想了想,大概两天后吧!
便迅速回了消息[你好两天后,我们约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