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粟舟抓周的那一天,日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染坊的空地上,给每一样物件都镀上了一层暖烘烘的金色。林晚舟怀着满心期许,将百样物件精心铺陈开来。那火星陨铁打造的纺锤,静静躺在一旁,挨着程砚农残缺不全的机械残肢,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霍去病墓的拓片,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压着半枚青铜蚕茧,古朴与神秘交织。
小粟舟在这满地的物件间缓缓爬行,她的眼神透着婴儿特有的懵懂与好奇,小手随意地摆弄着周围的东西。突然,她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小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染缸边的一穗野生麦。就在她攥住麦穗的瞬间,穗芒好似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猛地刺破了她稚嫩的掌心。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滴入青砖的缝隙里,刹那间,一道奇异的星芽破土而出,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
随着夜色如墨般浸染,最后一匹土布也被染成了深沉的蓝色。林晚舟正准备收工,不经意间往染缸底部一瞥,却瞧见了古怪的波纹。那波纹诡谲地荡漾着,粟舟在水中的倒影也随之变幻起来。忽而,粟舟化作了一个垂髫少女,身着素衣,正专注地用纤细的菌丝修补着破碎的青铜耒耜,神情认真而执着;转瞬之间,又变成了一位皓首老妪,白发苍苍却身姿挺拔,站在火星穹顶之下,抬手播撒着量子麦,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缸水毫无征兆地剧烈涌动起来,紧接着,半张焦黄的信纸缓缓浮出水面。林晚舟的心猛地一紧,伸手捞起信纸,那熟悉的字迹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是程星回的字迹。信纸上写着:“粟舟周岁日,务必毁掉抓周麦穗。”这简短的几个字,却如重锤般砸在林晚舟的心头,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就在这时,文鸢的机械蚕丝如灵动的银蛇般刺破水面,可捞出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东西,而是一只通体莹润的活体玉蚕。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那玉蚕的虫腹突然裂开,吐出了程星回的妊娠监测数据。当看到胎儿基因序列竟与粟舟完全一致时,文鸢的脸色骤变,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低声呢喃道:“双生诅咒……程立勋在制造时空闭环……”那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秦雪去世后的第七日,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逝者默哀。林晚舟抱着粟舟,脚步沉重地查勘麦田。如今的转基因麦穗已长到两人多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仔细看去,穗粒的缝隙里竟嵌着一个个微型摄像头,正偷偷窥视着这片土地。
粟舟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唤醒,突然牙牙学语起来,哼出了一首从未听过的童谣:“麦苗青,麦穗黄,织女纺线娘喝汤……”那稚嫩的声音在麦田上空回荡,莫名地让人感到一阵寒意。话音刚落,智能灌溉系统像是收到了指令,应声启动。可喷出的不是清澈的水,而是浓稠的青铜汁液,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林晚舟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迅速用百家布裹住粟舟,一个翻滚躲进了田垄。说来也怪,浸透了金属溶液的布匹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幅西汉屯田图。图中,霍去病的骑兵们身着铠甲,在广袤的戈壁上奋力播种,每一粒麦种上都刻着反织女星代码,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找到汗血麦!”文鸢的声音从麦丛中传来,她的机械臂用力劈开茂密的麦丛,急切地说道,“那是你母亲改写的……”林晚舟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她抱紧粟舟,在麦丛中艰难地寻找着。
当年母亲投井用的麻绳,此刻正悬在地窖的横梁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仿佛在召唤着林晚舟。林晚舟深吸一口气,点燃了那盏潮霉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映出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她在腌菜坛后找到了那个生锈的保险箱,密码轮转动到粟舟生辰时,“咔哒”一声,箱门缓缓弹出。
箱内,半本带血渍的《齐民要术》静静躺着,书页间夹着三粒赤红的麦种,麦种上似乎还残留着岁月的温度。粟舟突然啼哭起来,眼泪砸在古籍上,竟显形出了批注:“元狩四年,霍将军以产妇乳血浸麦,破匈奴巫蛊。”在泛黄纸张的粘连处,母亲的字迹断断续续地显现出来:“程氏伪育,麦种为钥……”
林晚舟还没来得及细看,地窖顶棚便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赵守业那带着浓重旱烟味的声音渗进砖缝:“晚舟啊,拿祖宗的东西要上族谱……”林晚舟心中一凛,迅速将古籍和麦种藏好,抱着粟舟站起身来。
族老们围坐在祠堂里,智能线香喷出的青烟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了一张哺乳者监控网。林晚舟将粟舟紧紧绑在胸前,手心里的汗血麦种被攥得发红。赵守业神色庄重地敲响铜磬,“咚”的一声,全息族谱突然暴长,将粟舟的名字缠进了“禁忌子嗣”分支。
“把这妖孩过继给后山坟地!”一位族老举起智能族杖,大声呵斥道,“她出生那日,全村的农机都中了邪……”其他族老们也纷纷附和,一时间,祠堂里人声嘈杂。
粟舟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突然伸手抓住族杖。就在她触碰到族杖的瞬间,青铜纹路顺着杖身急速蔓延。当族老惊恐地弃杖时,那金属竟扭曲成了一尊哺乳姿势的雕像,底座刻着“元狩四年霍大将军制”,众人见状,皆惊得目瞪口呆。
七夕夜,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林晚舟按照母亲批注所示,将汗血麦种小心翼翼地浸入菌丝培养液。刹那间,染缸突然沸腾起来,滚烫的液体翻滚着,菌丝攀附着蒸汽急速升空,在银河下织出了一座荧光鹊桥,如梦如幻。
粟舟腕间的百家布无风自动,每一块补丁都映出了不同时空的母亲。有的穿着曲裾深衣,正温柔地喂养着青铜蚕,眼神里满是慈爱;有的身着宇航服,在浩瀚宇宙中哺乳量子婴儿,身姿挺拔而坚毅;还有的裹着兽皮,用骨针认真地缝制着麦穗襁褓,动作娴熟而专注。
“抓住她们!”程立勋的无人机群如乌云般刺破夜幕,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疯狂,“那是织女星的漏洞……”文鸢见状,迅速启动地底犁阵,千年农具与无人机在空中激烈相撞,迸溅出无数火星,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粟舟被爆炸的气浪掀进了麦田,压倒的麦秆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突然暴长起来。穗粒裂口伸出菌丝触手,张牙舞爪。林晚舟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冲入麦丛。就在这时,汗血麦种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动跃入了粟舟口中。
粟舟的瞳孔瞬间变得赤红,仿若燃烧的火焰。麦田的根系在地下翻涌,如地龙般涌动。程立勋的旗舰被麦穗紧紧缠住引擎,监视屏上闪现出霍去病墓的密文:“犯我产妇者,虽星海必诛……”那密文像是一道诅咒,让程立勋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地道最深处,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林晚舟将粟舟藏进酿酒菌窖,发酵中的酒醅散发着浓郁的酒香,缓缓爬上婴儿的襁褓,将她裹成了琥珀色的茧。文鸢用机械蚕丝封死窖口,转身迎向追兵,眼神中透着决然,手中的利刃寒光闪烁:“等麦种基因融合……”
黑暗中,粟舟的哭声渐渐微弱,而菌丝却在窖壁上编织出了母乳导管。林晚舟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心揪成了一团。她一咬牙,割腕喂女,鲜红的血液与菌液混合,变成了淡金色的乳汁。当第一滴乳汁渗入粟舟唇间时,整个菌窖突然变得透明。
林晚舟震惊地发现,她们正悬浮在浩瀚麦田的量子海洋中,每一株麦穗都像是一座墓碑,静静矗立,仿佛在诉说着华夏农脉的沧桑历史。程立勋的声波武器无情地劈开地壳,巨大的轰鸣声中,菌丝鹊桥轰然坍塌,碎成无数光点。
粟舟从菌窖中破茧而出,发丝间的麦穗已生出青铜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蹒跚着走向焦土,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有力。掌心的汗血麦种落地生花,枯萎的智能农机上瞬间爬满了野麦,生机盎然。
林晚舟快步上前,抱起女儿。她惊讶地发现,粟舟的脊背浮现出母亲批注的全文:“以血饲麦,以乳育魂,此华夏农脉不绝之根……”远处,程砚农化作的青铜并蒂莲突然凋谢,花瓣缓缓飘落,落地之处涌出了西汉屯田井的甘泉,清澈甘甜,流淌着千年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