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躺在芭蕉叶简易搭成的小床上,双目轻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因基因异变而拥有的超强感知力,正悄无声息却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像一张无形的网,警惕着周遭任何可能潜藏的危险。
他的双眼紧闭,可银发少女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凌夜依旧维持着平躺的睡姿,呼吸平稳,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攻击”毫无察觉。
就在银发少女扔出的小石子,裹挟着一股小小的冲劲,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凌夜瞬间发动了他那名为【空】的能力。
一时间,周遭空间像是被揉皱的纸张,空间的规则在此刻被扭曲。
那枚小石子,原本带着确定的轨迹和力度飞来,却在这一瞬间,如同穿透了一层虚幻的幻影,径直从凌夜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没有造成丝毫阻碍,随后在芭蕉叶上接连弹了几下,最终咕噜噜地滚落到了一旁。
银发少女眼睁睁看着小石子毫无阻碍地从凌夜身体穿过,顿时惊得合不拢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惊叹着询问:
“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这就是你掌握的特殊能力吗?”
凌夜仿若未闻,呼吸依旧平稳,静谧得如同融入了这片夜色,对少女的质问没有半分回应。
银发少女见这个男人仍旧对自己不管不顾,一下子就炸了毛,像只被惹急的小猫。
她赤着脚丫,在地上慌乱地跑来跑去,四处寻找石子,也不顾地上的尘土脏污,将捡到的石子一股脑用衬衣下摆兜在怀中。
紧接着,她扯着那独特的萝莉嗓音,一边气鼓鼓地叫嚷,一边接二连三地朝着凌夜扔石子:
“我让你装哑巴,我让你装深沉,我让你装高冷,我让你不理我,看我今天不砸死你这根榆木疙瘩!”
随着她用力扔石子的动作,她的小身板也跟着前后晃动,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既透着十足的孩子气,又让人忍俊不禁。
凌夜暗自汗颜,回想起与这银发少女相处的三天,在暂时确认她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后,他潜意识里竟将她的身影和自己的妹妹凌月重合了。
可这两人的性格简直是天壤之别,凌月乖巧可爱,懂事得让人心疼,平日里总是安安静静,善解人意;
而这个少女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百灵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刻也不得安宁。
凌夜本不想打破这份看似平静的氛围,心里想着暂且由她胡闹,等她折腾累了,自然就会去歇息。
然而,这位银发少女的耐心着实超乎想象,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她将怀中的小石子一股脑扔完后,连口气都不喘,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寻找石子。
只见她一边四处翻找,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骂骂咧咧的,那模样就像个倔强的小斗士。
她捡起石子后,又迅速跑回原地,继续朝着凌夜扔去,攻击频率越来越高。
凌夜一直在发动【空】的能力,任由石子毫无阻碍地从自己身体穿过。
起初,他还能勉强应付,可随着少女扔石子的次数愈发频繁,他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凌夜积攒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他猛地站起身,双眼因愤怒而通红,冲着银发少女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滚!你再不滚,我立刻杀了你!”
银发少女被凌夜身上陡然散发出盛气凌人的强大杀气震慑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她的双眼瞪得滚圆,满是惊恐。
而她那原本高高举起,刚准备扔出小石子的手,此刻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指尖一松,那枚小石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银发少女才回过神来,泪水瞬间决堤,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这般伤心。
是因为这个男人突然对她大发雷霆?
还是因为对方那句冰冷的“杀了你”,让她感到害怕和委屈?
又或者是意识到自己被嫌弃、被厌烦了,心中满是失落与难过?
她的情绪如同打翻了调味瓶,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让她愈发难受。
她双腿一软,直接蹲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脸,哭得伤心欲绝。
起初,她的抽泣声还带着些隐忍,肩膀微微颤抖,可随着情绪越来越失控,哭声也越来越大,在这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仿佛要把积攒许久的委屈和不安,都借着这哭声一股脑宣泄出来。
凌夜生性冷淡,面对危机四伏的“蛊王的试炼”,更是将自己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此刻,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他内心深处竟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自责。
他心里清楚,在这个残酷的战场上,眼前的陌生少女是他的敌人,本应与他展开生死搏斗,他实在不该对她产生一丝怜悯。
说不定这少女心怀不轨,故意装出这副可怜模样靠近自己,只为寻机暗杀。
凌夜明白这些道理,可自责的情绪却如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
少女那伤心欲绝的哭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妹妹在研究所遭受虐待折磨后哭泣的场景,心疼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走近少女,安慰她,可长期的孤独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如何表达关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摒弃平日里的冷漠。
思索片刻后,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轻声说道:
“我刚刚不是真要杀你。在这地方待久了,神经一直绷得太紧,太敏感了。你、你别再哭了。”
凌夜这话一出口,本指望能让少女止住哭声,没想到少女反倒哭得愈发不可收拾。
凌夜方寸大乱,像只无头苍蝇般,完全没了主意。
他心急如焚,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苦苦思索着安慰之词。
稍作停顿后,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愈发轻柔,几乎带着几分讨好:
“你真的别哭了,你看这夜里四周安静得很,你的哭声太响亮,很容易暴露我们的位置。要是把其他异变者吸引过来,他们一旦围殴,我们可都在劫难逃,谁也跑不掉。”
这番话似乎真起了些作用,少女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逐渐小了下去。
她慢慢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凌夜,抽抽搭搭地带着哭腔说道:
“不行,我今天本来就要死了。除非你认认真真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接着哭,把那些怪物都招来,让你也下去陪我!”
凌夜实在是无奈至极,可又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哭下去。
他转身快步回到简易帐篷里,蹲下身子,从芭蕉叶下方翻找出一块军用压缩饼干。
再次来到少女面前,他轻轻将饼干放在她跟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诚恳的神情,轻声说道: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凶你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神经始终紧绷着,就想趁这会儿好好休息,为明天的危险做准备。你别再哭了,好吗?”
瞧着凌夜一脸诚恳,少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嘴角勾起,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
她动作轻快,抬手用衣袖迅速擦去脸上残余的泪水,紧接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饼干,缓缓起身,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犹如雨后初绽的花朵。
随后,她朝着凌夜伸出娇嫩的小手,用她那独有的、清脆甜美的萝莉嗓音说道:
“喂,木头,我叫鸢尾花,你叫什么呀?”
凌夜本能地抗拒与这个少女有任何肢体接触,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每个异变者都可能身怀诡异莫测的能力,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绝境。
然而,当他望向鸢尾花,看到她那一脸不加掩饰的真诚,又不禁想起她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谨慎地伸出手,只是指尖轻轻与鸢尾花的小手触碰了一下,便如触电般迅速松开。
“我叫凌夜。”
在那短暂的触碰瞬间,凌夜感觉到鸢尾花的小手格外柔软,却也透着一股冰冷。
鸢尾花利落地将饼干塞进衬衣兜,随后像只撒欢的小兔子,自顾自地奔向凌夜用芭蕉叶临时搭建的小窝。
她俯下身,挑出几片干净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把满是淤泥的小脚丫擦拭干净,接着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了进去。
她脑袋微微上扬,下巴轻抬,语气中满是傲娇:
“哼,你可别以为本小姐现在就原谅你了。为了补偿你刚刚凶我,你这狗窝今晚我就不客气地霸占啦。”
凌夜一脸无奈,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你今晚会死,为什么?”
鸢尾花听到这话,脸上神色却显得满不在乎,随意地耸耸肩说道:
“对呀,我都快33天没有注射抑制剂了,今晚就是最后的期限,一旦过了今晚,我这条小命可就没咯。”
凌夜心中涌起一阵伤感,不经意间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问道:
“看你这样子,似乎对死亡,并不害怕?”
鸢尾花神色平静,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
“有什么好怕的呢?人固有一死,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已没什么可留恋的。先是被人像小白鼠般拿去研究,接着又在这残酷之地无休止地打打杀杀,实在无趣。倒不如安安静静地死去,只希望下辈子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凌夜听闻鸢尾花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察觉到气氛逐渐变得压抑,鸢尾花机灵地转换了话题:
“凌夜,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蛊王的试炼’,跟游戏里的‘大逃杀’特别像吗?”
凌夜微微愣了愣,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玩过游戏。”
鸢尾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一根手指,半开玩笑地指着凌夜,笑嘻嘻地嘲笑道:
“你可真OUT,连游戏都没玩过呀!”
鸢尾花见凌夜神色变得黯然,意识到触碰到他的伤心事,不禁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其实,我也没玩过游戏呢。”
凌夜眉头一蹙:
“那你还嘲笑我。”
鸢尾花眨巴了几下她那双湛蓝的眼眸,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
“像我们这种被世界视作怪物的人,光是挣扎着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哪还有机会去玩游戏呢。我啊,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关画面而已。”
“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啦。”
鸢尾花单手托着下巴,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紧盯着凌夜,脆生生地问道:
“凌夜,你这么厉害,异变等级是几呀?”
凌夜一脸茫然:
“异变等级?什么意思?”
鸢尾花惊讶地蹙起眉头,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活到现在,竟然连异变等级都不知道是什么嘛?”
凌夜仔细思考了一番,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不知道。”
鸢尾花瘪了瘪嘴,略带无奈地问道:
“你知道‘染色体急剧裂变’吧?”
凌夜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
鸢尾花耐心地解释起来:
“正常人的基因中,染色体共有46条,而我们因为‘MEC-20’融合基因后发生急剧裂变,染色体会翻10倍,也就是460条,我们异变者会以染色体裂变数量作为异变等级,也就是Lv1。异变者染色体每翻一倍,相应的异变等级就会提升一级,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凌夜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抽,强忍着就要翻上去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吗?”
“略略略~”
鸢尾花朝着凌夜俏皮地吐出粉嫩小舌头,眉眼弯弯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调侃道:
“不要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好嘛?你不光傻愣愣的,简直就是根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鸢尾花兴致不减,继续说道:
“我的异变等级是Lv3,可我靠近你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基因压制,你的异变等级肯定比我高,有可能是Lv4,也有可能是Lv5,具体多少我就不清楚啦。”
“基因压制?”凌夜心中暗自琢磨。
他猛然回想起首次注射抑制剂后,某个瞬间,心底毫无征兆地对苏酥涌起一股杀意。
可就在念头闪过的下一秒,苏酥那如排山倒海般极具压迫感的杀意扑面而来,好似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的灵魂狠狠攥住,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全身血液近乎冻结,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基因压制。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话时,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骤然响起四架直升机剧烈的轰鸣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要将天空撕裂。
直升机低空掠过,在它们飞过的轨迹之下,四枚带着降落伞的空投依次落下,如随风飘荡的花瓣,缓缓朝地面飘落。
仔细看去,每个降落伞的表面分别绘制着醒目的图案,正是:
‘黑桃’、‘红桃’、‘梅花’、‘方块’。
凌夜与鸢尾花两人瞬间神色一凛,周身气息陡然一沉,刺骨的杀意如凛冽寒风般肆意蔓延。
凌夜目光如刀,紧紧盯着银发少女,声音冷得裹挟着冰碴:
“看样子,你今晚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