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桐缓步走入中帐,她余光打量着屋内器具,其中倒是有许多的中原风光。
带路的侍女翘玲低眉顺眼道,“可敦,这里便是您的中帐了,奴婢等奉可汗之命,帐里许多都是比照中原风俗装饰,以慰可敦思乡之情,若哪里还有不足之处,可敦尽管吩咐奴婢。”
令桐坐在椅子上,她抬眼轻声道,“一切都好,可汗有心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翘玲恭敬行礼,“回可敦,奴婢名翘玲,原是侍奉渊城长公主的,可汗想着奴婢略懂汉家习俗,便让奴婢继续侍奉新可敦。”
令桐点点头,她试探道,“这么说,你算是渊城长公主的心腹了?渊城长公主骤然离世,我很是痛心,不知长公主去的可安详?”
翘玲摇摇头,谦卑道,“奴婢怎敢称为长公主心腹,从前不过是负责洒扫的奴仆罢了,长公主她去时没有受苦,可敦要节哀顺变。”
春雨见令桐不欲多问,便主动上前,“翘玲姐姐,公主累了,这里有我侍奉就好。”
翘玲并没有多说,只福了一礼,就主动退下了。
帐内只有令桐和春雨两人,春雨替令桐卸下头上的发冠,用手轻轻揉着令桐的肩膀,“公主,您不放心那个翘玲吗?不过也是,她是奇漠人,又是先可敦的侍女,您不放心也是应该的。”
春雨低下头,小声道,“公主,奴婢方才见翘玲行的是中原的礼节,她的汉话也很是标准。”
令桐眸色深邃,她定定的看向帐外侍从们的身影,幽幽道,“想来她与渊城长公主关系匪浅,并不像她所说的那般,或许,长公主的事她会知道一二。”
春雨懵懂的停下手,“先可敦有什么事呀?奇漠不是说先可敦是暴毙的吗,还是说是可……”
她忽得停住嘴,用手捂住嘴巴,慌张道,“奴婢失言了。”
令桐的手摸到腰间的香囊,这个香囊她带了许多年,就连在南秋苑时也不曾摘下,她与渊城长公主在兆宫的确交情不深,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眼神微闪,自她来到奇漠,旁人大都只称其为“渊城长公主”,极少有人按礼数唤一句“先可敦”。
渊城长公主嫁到奇漠六年,身体一向康健,从无伤病,她不信长公主会是突然暴毙,前兆一朝覆灭,一定会连累到她这个远嫁和亲的前朝公主,渊城长公主不知是死于奇漠人之手,还是死于自尽,但无论是哪种,她都要弄个明白,不叫渊城公主死的不明不白。
晚膳时间令桐随意吃了几口就撤下去了,她来奇漠自然带了御厨,只是乍一换环境,令桐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令桐擦了擦手看向一旁的碧沁,碧沁一身劲装,头上也未饰珠翠,她下午只简单的安置住处就来到令桐这里,碧沁胃口倒是很好,对硞伦送来的奇漠食物也是来者不拒,她抬起头,看着几乎未动筷的令桐皱了皱眉头,“令桐,你才用这些,晚上定会饿了的,你要是不喜欢就叫他们重新做些来。”
令桐笑笑,“没事,我缓两天也就好了,左右咱们要在这里待上许多年,总是能习惯的。”
碧沁点点头,也不再劝说,她看了一圈四周,见没有外人,便贴近令桐耳边,笑道,“令桐,你知道吗,我来中帐前碰到了那个迎亲使延冽,与他比试了一番。”
令桐诧异的转过头,“什么?”
碧沁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他见到我的逸风,讥讽大兴女子不会骑马射箭,白白浪费了这马,我便与他比试了一下,结果还是我赢了,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碧沁拿起身边的弓,炫耀道,“看,这就是延冽输给我的,真是一把难得的好弓。”
令桐脸色微变,她拉住碧沁,低语道,“延冽是可汗的亲外甥,虽然年岁不大,但也是外男,眼下我们刚来此处,还是不要太过招摇。”
碧沁笑意盈盈道,“无妨,我只当他是个有趣的小辈罢了,不过他倒是比可汗有意思的多。”
令桐知道碧沁对硞伦无意,只是,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碧沁,罢了,碧沁总归是有分寸的。
九月初八,万里无云晴空高照,令桐一身奇漠可敦的华服,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挽起,头上的赤金发冠上镶嵌的宝石玉坠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令桐坐上金碧辉煌的婚车,由马匹拉到王帐之前,春雨和翘玲一左一右扶着令桐下车,同样身着婚服的硞伦面带微笑,伸出手拉住令桐的皓腕,他面上笑意加深,俯身在令桐耳边呢声道,“桐儿,今日很美。”
令桐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的想要躲避硞伦的亲近,她似觉不妥,垂下眸子,佯装娇羞道,“谢可汗夸赞。”
令桐与硞伦肃穆而立,他们一齐走上高台对着奇漠信奉的神像虔诚拜下,正式结为夫妇。
座下众人高声贺喜,硞伦亦是大喜,他高举酒杯,热闹非凡。
令桐望向台下,都是陌生的面孔,女眷席只有碧沁一人相识,碧沁感受到令桐的目光,她豪气举杯,眉眼弯弯冲着令桐一敬。
令桐心里一暖,举杯回敬。
“儿臣祝父汗与可敦,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阂尹自座位上站起,他目光灼灼,看得却是令桐,令桐一怔,只得随着硞伦再饮一杯。
令桐忍不住看向阂尹,他冷俊孤傲的面庞染上一片绯红,阂尹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灌向口中,像是在借酒消愁一般。
后排的延冽上前止住阂尹的手,劝道,“大王子,莫要再喝了。”
阂尹推开延冽的手,“本王子心里高兴,多喝几杯,是为贺父汗大喜。”
延冽紧锁眉头,语气也强硬起来,他忍住脾气,压低声音,“大王子,阂真夫人去了那么多年,可汗再娶新可敦无可厚非,已经出了渊城长公主的事了,可汗想必不会再……。”
不等说完,阂尹就摇了摇头,母亲去了那么多年,他眼见着这些年父汗抬进一位又一位的妻妾,去加伽部落求娶时应允的绝无二妻,成了笑话。他眼中带着迷醉,语气却很清醒,“延冽,本王没有针对新可敦的意思,你放心就是。”
令桐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见延冽扶走了半醉的阂尹,她收回目光,这与她无关,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硞伦酒过三巡,他像是醉了,凑近令桐的脸庞,轻轻呵气道,“可敦累了,本汗陪你回去吧。”
令桐点了点头,两人携手回到令桐的住处,硞伦伸手摘下令桐的发饰,他仔细打量着令桐,目光停留在她朱唇,鲜红的唇脂衬得她明眸皓齿,硞伦含笑道,“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敦就算没有华服珠钗,也是美得貌若天仙。”
春雨和翘玲对视一眼识趣的合上帷幔,退到帐外去,硞伦握住令桐的双手,二人的面庞缓缓贴近,侍女们还未来得及熄灯,就听到帐外一阵喧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