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上到老祖宗下到孙子辈,六千多平的大宅院住了二三十口人。
陈大老爷妻妾多,子嗣也繁茂,共生下二子七女九个孩子。
其中二爷陈婧平比较特殊,他不是府里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是陈大老爷从外头抱回来的。
逼着大太太认作嫡子,但实际上,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陈婧平是外室子。
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大太太心里怎么想的,陈嘉不知道。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二哥是顶有本事的,上过大学留过洋,官运亨通,现在做到了税务署署长。
如今东府的面子全靠陈婧平撑着,真正的嫡子陈天赐资质平庸,靠着裙带关系和钞能力勉强当成一个小科长。
平时他二人都不在平阳老宅住,同陈二老爷一样,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
但不同的是,陈二太太陪同陈二老爷去北平赴任,陈天赐陈婧平兄弟俩的太太——大奶奶安氏和二奶奶邢氏却留在了老宅伺候家中长辈。
陪同他们上任的是姨太太。
安氏娘家没落,如今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况,时常靠着安氏这个出嫁的女儿接济。
每每安家人上门,陈府的下人们就会说打秋风的穷亲戚又来了。
邢氏娘家原本是县城的一个普通商户,但家里出了几个会读书的人,立马改换门庭成了当代的名门望族。
她的大伯便是如今的太原市市长。
邢家有权有势,邢氏在府里说一不二,连老祖宗都说,第一眼看见邢氏这孩子就打心底里喜欢,大大方方地看着就高兴。
在这个家里,仿佛邢氏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哪怕是穿上老祖宗最不喜欢的黑色衣裳。
这不,邢氏穿了件黑丝绒长款旗袍站在最前排,身材高挑红唇卷发十分醒目。
她打着哈欠道:“昨儿打了一夜马吊,这会子本该乏了,可一听到五妹醒来的好消息,竟出奇的有了精神,看着五妹没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陈嘉初初醒来,就要面对一屋子乌泱泱的人,五脏六腑难受的翻江倒海,她没精力也怕了露了馅,索性不管是谁,皆是虚弱地笑笑不说话。
这时她的代言人——陈芸,就会替她说话。
陈芸站起身,替陈嘉谢道:“多谢二嫂关怀。”
邢氏骄矜地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安氏笑吟吟地说:“看着五妹的脸色是大好了,前个大爷还打电报回来问五妹好了没有,若是还没好就从太原请个洋医生过来,你们兄妹情深,大爷公务缠身还记挂着几个妹妹。”
陈芸感激地看向安氏,“多谢大哥大嫂关心五妹,大哥如今正得上面重用,公务繁忙,还要劳心五妹生病这点儿小事,真是我们姐妹几个的过错。”
安氏上前拉过陈芸的手,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邢氏噗嗤一声笑了,“整个太原官署谁不知道大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说他忙着寻花问柳打牌跳舞还差不多,若说他得中用公务繁忙那可真是笑话。”
一刹那,整个屋子寂静下来。
安氏嘴角微怔,随即小巧玲珑的脸庞又挂上了笑容,“弟妹真是说笑了,若是大爷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弟妹,嫂子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邢氏闻言嘁了一声,大声嘟囔,“谁要你赔不是了,我是实话实说。”
她在府中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谁的面子都不给。
虽然对安氏没什么不满,但对陈天赐这个草包是哪哪都看不惯。
“哎哟,今儿这屋里都是女眷,爷们在官场的事咱们哪里懂,”四姨太笑着出来打圆场。
四姨太脸上画着吓死人的浓妆,看不出真实年纪,身材纤细穿着淡紫色无袖曳地旗袍,看起来十分贵气。
她拉着嘴上挂了油壶的陈灵走到床前,“五姐,四姨娘才是真的要给你赔个不是,六姐这孩子被我和三姐惯坏了,年纪小经事少,口无遮拦的,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还不快向你五姐姐道歉!”四姨太狠狠推了一把陈灵,“要是你五姐姐有个什么好歹,你罪过可就大了!”
陈灵不情不愿地作揖,嘟着嘴说:“五姐姐,对不起,是我乱说话,老爷已经教训过我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一屋子人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陈嘉,好像只要她说一句没关系,这事就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陈嘉不想替原主原谅任何人,她将身体转了过去,没说话。
四姨太脸色瞬间阴沉,“啪啪啪”打了几下陈灵的脊梁骨,“叫你仗着年纪小就乱说话,亏得五姐不是小心眼的人,也亏得五姐命大没什么事,否则你就等着一命偿一命吧!我也权当没有生养过你!”
四姨太变了脸色发了脾气,陈灵依旧不服气,嘴一撇说道:“我都已经道歉了还要怎样!我不过随口一说,五姐竟真的去投井,她脑子傻姨娘何苦要来怪我!”
陈灵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变了脸色,四姨太赶忙去拧她的嘴,“你还嘴硬!”
“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话,老爷打了我一巴掌,老祖宗罚我跪佛堂,如今连姨娘也要来拧我的嘴,大家都怪我,不如我也去投井死了算了!”
陈灵猛地推开四姨太,哭喊着跑出了屋。
“六姐,你给我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杀千刀的玩意儿,你要气死我啊!”
四姨太胸膛气鼓鼓地站在屋檐下喊,陈灵跑出了院子早不见踪迹。
她怕陈灵真的做什么傻事,连忙嘱咐六姐的丫鬟说:“去,跟着六姐,把她给我拴在屋子里。”
丫鬟得了嘱咐一溜烟跑了出去,四姨太掐了掐手心,挤出两滴眼泪,转过身掏出手帕轻轻擦拭,期期艾艾地说:
“都怪我,把六姐给宠坏了,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听别人嚼两句舌根就有样学样,五姐就不要跟这个不懂事的妹妹计较了。”
“喏,这是两块上好的真丝软缎,”四姨太指了指身后丫鬟手里捧着的布料,“赶明儿天冷了,给五姐做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