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陆谨一直在堂屋里等李氏,见她回来,抬步迎上去:“问出什么没?”
李氏没好气地斜了陆谨一眼,“都让你惯的,成天不着调!”
说完,她将陆盛楠的话重复给了陆谨。
“这么说来,是她闯了祸,害怕我们责难,编了个故事,还把自己包装成了个圣人?”
陆谨悠悠在屋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她闺女做得出来的事。
“这孩子,你得好好管管了,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嫁得出去?什么样的婆婆遇到她,都得少活三年!”
李氏越说越气,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茶,抬手就要喝。
陆谨大手一拦:“夫人的茶凉了,我喊人给夫人换一壶。”
得,她这好夫君,灭火的本事比京城水龙局专管灭火的潜火队都厉害。
她只能撇撇嘴,然后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符侍郎信上说什么?”
“一些家常的寒暄,问了我们的行程。”陆谨说着踱步到条案边,捻起一撮鱼食丢进案上放着的鱼缸。
“还让我当心,说最近不太平,京城在严查,好像在找什么人。”
其实符敏信上还说他的嫡长女,女儿的手帕交,许配了户部侍郎的次子,明年开春就会下定。
可这些,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看符敏就是故意的,多年的同窗和同僚情谊非得毁在儿女婚嫁的攀比上不可!
他的宝贝女儿,可不能被夫人成日里斗蛐蛐一样拎着跟这个比跟那个比。
“那老爷计划什么时候启程?”
李氏顺着他的话问,京城里的事她可不关心,这辈子回不回得去都两说。
“我们这一路走走停停,一个月了也不过将将离了京城五百多里,距离陇安少说还有千八百里,这么下去,指定会误了赴任的时辰。”
“怕什么?我一个驿丞有什么离不了的。”
陆谨弯腰看着鱼,悠悠开口。
李氏与他夫妻十多年,最是懂他,知他心里不悦,不想触他的霉头,挑挑眉,转脸去看八哥。
八哥见她看过来,一脸警惕,小眼睛瞪得溜圆,嘴上也没闲着:“睡你的觉,睡觉!”
李氏俏眉一横,“饭都没吃,睡什么睡!”她捡起碟子里的坚果狠狠向鸟丢去。
陆谨一笑,叹道:“好鸟!”
一颗坚果应声也砸在了他的头上。
第二日天刚亮,陈安就来跟陆谨和李氏请安。
兄长吃了药,昨天夜里再没有发烧,看样子好转不少,他特别感谢陆家上下。
陆谨在书房见了他。
陈安第二次见到陆谨,不免细细打量。
面前的男人中等身材,略显清瘦,虽只随意穿了一身清灰长衫,但头发胡子都打理得十分得体。
让他稍稍惊讶的是,他很少见到这个年纪还显出英俊的男子,特别是当他微笑时,有种与生俱来的清俊儒雅。
陈安拱手:“多谢陆大人关照。”
陆谨从书案后走出来,在他身前站定,也打量起面前的男孩。
好样貌自不必多说,只是这淡定从容的气质,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也很是少见。
举手投足间进退有度、拿捏自如,又有一股矜贵之气。
重要的是,他并不跪他,至少说明,这孩子绝非所谓“走镖”出身。
但他并不揭穿,他有他的顾虑,也自有他的把握。
“可曾读书?”陆谨悠悠问道。
“读过,但是不精。”陈安恭谨回答。
读没读书,他可不敢隐瞒,太容易露馅了。
但读得好不好,自然是可以藏一藏的。
“师从何人?”陆谨继续问道。
“族中的私塾先生。”陈安答得很是简单。
陆瑾看出来他并不想多说。
也可以理解,谁遇到把自己兄长伤成那样的人家,也不会毫无防备。
于是,他点点头。
“我这里还有些适合你看的书,我挑几本,你带回去读,希望对你有所助益。”
“谢谢陆大人!”男孩对陆谨恭敬一揖。
抬起头来,眼里有熠熠星光。
终于有人不把他当小可怜、小骗子,小强盗了,这十几天他仿佛过了一辈子,太漫长,太熬人了。
陆谨看到孩子满眼感激,心下亦是不忍。
突遭如此变故,这孩子实属不易。
于是他又补道:“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男孩笑着点头,他想到了一个词,“和蔼可亲”。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先生,应该是自己的好几个先生,他们应该都比陆谨有学问,但他们只能用另一个词形容,“毕恭毕敬”。
他突然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不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磨炼,也可能是眷顾。
“谢谢先生!”他爽朗应道。
“哈哈哈哈,我这还收了个徒弟!”
陆谨抬手抚上陈安的肩,“走,挑书去!”
一刻钟以后,陆谨和男孩一前一后进了西厢房。
早饭已经摆好了,简单的四个小菜,热乎乎的馒头和油饼,还有四碗清粥。
“快来快来,先吃早饭。”李氏招呼他们。
“眉姨早!”陈安向李氏行礼,李氏笑着受了。
陆谨挑眉。
这妇人,人情世故上总比他快一步,他这才刚收了徒,她却早就攀上亲了。
“楠丫头呢?”陆谨一面坐下一面问。
“应该在过来的路上。”李氏把油饼往陈安面前推了推,回道。
话音刚落,陆盛楠就带着翠枝撩帘进了屋。
呦,这其乐融融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陈安见她进来,抬头笑着喊她,“陆姐姐。”
陆盛楠被他叫得一激灵,浑身的汗毛都警惕地竖起来!
又想要挟她什么不成?
求求这小祖宗,快放过她吧。
她这一愣,倒把李氏整不乐意了,“呆子,还不过来吃饭。”
“哦,好。”陆盛楠一边乖乖坐下吃饭,一边懊恼地觉得自己真像个呆子。
一顿饭吃下来,她手里的勺子抖了又抖,磕得碗沿叮叮作响,李氏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可是,这能怪她吗?
就一个晚上,怎么他们一个成了“眉姨”,一个成了“先生”,这不就是死死被赖上了吗?
她这傻爹傻娘能不能长点心啊!
好容易用完了饭,打发了男孩回去,陆盛楠忍不住问:
“你们真就那么喜欢陈安?怎么对他那么好?”
李氏继续翻白眼。
“你说呢,你闯了祸,我们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怎样,你还不乐意了?”
好嘛,她还有冤无处诉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