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烂人
连着夫人最知心的贴身丫头忍冬都手脚冰凉,脸色发紫,难以置信地望着屈尊蹲在榻前的夫人和呆愣一言不发的小娘子。
她想,她定是在做梦,才会听到这般荒唐的话。
夫人何时有的女儿?怎会有女儿?夫人唯独有一子,正是外头求见的大爷!
若这小娘子当真是夫人的女儿,按照夫人所说是十一月初一的生辰,那外头的大爷又是谁……
她定是病了,大病特病才是。
可夫人的胎记和小娘子的胎记位置的确一般无二,小娘子的年岁,以及小娘子的眉眼,小鹅蛋脸型,如今看来,竟格外熟悉,与夫越发相似……
是她眼花了不成?
若真是,若夫人所说为真,那整个段家岂不是……
“让娘照顾你好不好?”
“回到娘身边……”
“娘一定会好好保护七七,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害你……”
“我可是娘唯一的孩子……”
夫人哭得泣不成声,几乎要再次晕厥,忍冬上前搀扶,忍不住探头多看了小娘子一眼,只见小娘子整个人愣愣呆呆的,似没听明白夫人所说话为何意。
忍冬只觉得这副模样再正常不过了,但凡是个人,听到这些如何不会懵,如何会一时间坦然接受。
之后夫人缓和了些,稳住身子蹲下小心翼翼地询问:“留在娘身边……可好?”
乔七抬起了垂了许久的头,呆呆地望着贵夫人,声音干哑地问:“你会疼我?”
夫人眼中的泪滚滚流淌下,声音似堵在嗓子中了般,半天开不了口,她捂着唇,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乔七的手,哽咽出了声:“会,娘疼你,只疼你……只疼你一个。”
“再也不会,让人伤你,害你……”
乔七望着被紧紧握着的手,点头开口:“好。”
泪不知何时从她的眼眶流下,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已然许久未曾流泪了,也不觉得泪有什么用处,她此生没什么亲人,年迈的祖母将她抚养长大,自她记事起祖母就病了,需她日日生火做饭,照料祖母。
祖母不疼她,她是看得明白的,她的泪,从未让祖母动容心疼过,祖母只需要她养老送终,故而她不会在祖母跟前流泪。
她想过,若是成亲,定要寻个愿意疼她的,好闻的人。
所以她嫁给了臭男人赵横,他好闻些,说过会爱护她,照顾她,如今却一声不吭,抛妻弃子落得个没踪迹。
若下次再见他,他定滂臭得很,她需离得远些才是。
她哭,祖母不会怜惜疼爱她,不会让她少做些活。她哭,赵横也不会再回来。
哭是最无用的,故而她许久未曾哭过了。
如今这泪,许是这富丽堂皇的屋内炭火太过温热,也许是夫人的手抓得太过紧,还有,那一声母亲……
她怎会有母亲?
乔七抬眸望着面前的夫人。
若她真是母亲,她真有母亲……
听到乔七说好,戚满月面色激动得瞬间通红,便是整个人都在轻颤,没忍住直接抱住了女儿,恨不得将她塞入怀中,永远抱着一般。
似生怕女儿跑了一般。
之后,戚满月便抱着女儿,说了许多旁人听不懂的呢喃嘟囔的话。
“娘亲终于寻到了你……不是尸体。”
“我的女儿好好的。”
“谁也不能再伤害我的女儿。”
“娘的好女儿,娘一定会为你报仇,伤害你的娘都不会放过。”
“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
戚满月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外头有来人禀告,说大爷大娘子求见,戚满月眉头一皱,不给予理会,直说让他们候着。
她看向屋内零散的三个人。
一个刘婆子,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是可信,忍冬自然信得过。还有个小丫头春芝,是她救入府的可怜人,前世对她忠心耿耿,为帮她寻女儿,四处奔波。
皆是可信之人,知道了此事也无妨。
不过她自是要提前吩咐,命他们不可提及今日之事。
忍冬等人连忙跪下,表忠心:“没有夫人吩咐,我等定不会泄露分毫。”
戚满月点头,命其起身,本是淡淡的神情落到女儿身上后,瞬间变得柔和温润了起来,似融化焐热了的雪水。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此处……”
乔七抬头,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我,还有孩儿。”
戚满月脸色一僵,似想到了什么,愈发怜惜,小心翼翼触着女儿的脸颊耳畔:“好,他是娘的孙儿,娘定疼他爱他,护他长大。”
“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母子,往后有娘保护你。”
“不过……那孩子的父亲,七七,他并非好男子,你与他和离可好?”
乔七脸色泛红,微垂下,呢喃地开口解释道:“他……他两年前就没了踪迹,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戚满月神情瞬变,阴沉了许多,那男子怎敢!
前世她只打探到了她自小长在东桥村,知她有一子,成过亲,却没料想到,那男子竟早早地就跑了,抛弃了她的女儿,连亲生孩儿都不顾及了。
当真是个烂到骨子里的臭虫!
可怜她的女儿花容月貌,跟了那样一个烂人。
她可怜的女儿只身一人,是如何将孙儿养大的?到底受过多少苦楚……
乔七没想到,她只是说了一句,贵夫人竟又哭了起来,她不想贵夫人哭,却也无法,不知该如何阻挠。
“母亲这就去接他,我孙儿唤什么,母亲该去何处寻她?”没等乔七说什么,戚满月就自个拿着帕子擦拭了脸颊,提起精神询问道。
乔七探头望了望:“他叫小石头,在了东桥村东头的董二婶家……”
戚满月当即拍了拍乔七的手,让她安心:“好,娘这就去,将小石头接来……”
戚满月刚站起身,就被乔七拉住了衣裳,回头看,只见女儿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双眼熠熠生辉,似有所求。
“我跟着一同去,可好?”
戚满月虽不赞同病中的女儿奔波,可到底不忍她忧心,也舍不得留她一人在段家,她自是要时时刻刻将孩子留在身边才安心。
她当即吩咐人备好最松软的马车,将女儿妥善安顿在了马车之上,才出府。
出府期间,还碰到了所谓的儿子和儿媳,个个神色担忧,询问她的身子可还好?可有处置那个卑贱的村妇。
戚满月只深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上了马车,离开了段家。
望着离去的马车,段若舒和郭婷兰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
“母亲今日怎如此冷漠?方才我若没有瞧错,那马车内就是那个贱人!母亲是糊涂了不成,竟如此善待她,那农妇板子都还没挨够。”
段若舒皱眉看着远方:“不过是个卑贱之人,母亲心善,怜惜她几分罢了。”
郭婷兰捏着帕子道:“此话不错,母亲向来心善,却也不至于糊涂,她定是暗自处置那农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