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樱菲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流转,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便掩唇咳嗽,道:
“咳咳咳,母亲,我这咳疾多日未愈,此时若从挽风楼搬到庶女们住的月华楼的话,恐夜里咳起来会吵到竹箐妹妹休息,且竹箐妹妹现下得了风寒,还在卧床养病,更是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未等齐氏回答,又转头对沈梨茵楚楚可怜的道:“所以,姐姐你看,能否到挽风楼旁侧的雪阁住些日子?”
原书中,沈樱菲也是这番说辞,但沈梨茵不知道的是,雪阁是母亲极用心布置过的,装潢比之挽风楼要更胜一筹。
但是在沈樱菲口中说出的话,如同偷换概念一番,听在沈梨茵地耳中尤为刺耳,像是由沈樱菲主导安排的一般,最后沈梨茵被激得杠上了沈樱菲,态度强硬,就是要住进挽风楼,枉费母亲的一片真心,也在众人面前落下了个心胸狭隘、不通情理的印象。
齐氏一听,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并没有要樱菲搬到月华楼,是她前几天自己提出来的,如今又从她的口中说出,听起来倒让人有些奇怪,齐氏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妥,双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沈樱菲话落,一双眼睛便期盼地盯着沈梨茵,眼里的算计一闪而过,就等着她失态。
这时,沈梨茵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低眉垂目,温温柔柔的道:“妹妹咳疾未愈,十几年来又养的金尊玉贵,自然是不好挪动的,我看妹妹也不必着急挪院子了,那挽风楼就让给妹妹住吧,我是在乡下回来的,不挑的,今后住雪阁就是了。母亲,您说呢?”
沈梨茵这一番回答,通情达理,姿态又低,又不拿乔,在场的人除了沈樱菲,没人觉得不妥,甚至对沈梨茵都有了一丝好感。
沈樱菲听了,心中一哽,这村姑居然不上当,她本想着刺激沈梨茵,让她抢了挽风楼,不仅可以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她自己也好捡了别致的雪阁住。但她居然不上当,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真的看穿了她。思及此,她连呼吸都不由重了两分,心里一时也有些乱。
齐氏听了沈梨茵的话,心里既愧疚又欣慰,她的女儿是这般通情达理,性情温厚,但是终究是自己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年不该受的苦。
她温柔的笑道:“梨儿,雪阁是母亲自己专门布置的,里面的东西尽数都是母亲自己的嫁妆,住着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母亲,母亲按你的意思改。”
沈梨茵心道:果然如此。她的眸色温柔下来,心里如温泉淌过,暖融融的,她点点头,笑着应了声:“多谢母亲,劳母亲费心了。”
齐氏心里一阵熨帖。
沈樱菲判断不出沈梨茵是不是真有心机,又或者她真的城府极深。
毕竟,她长于乡野十几年,一朝得还侯府,理应是一副没见过世面,或自卑、或高傲的粗鄙模样。
但是这第一回照面,却是这般美丽,而且肌肤也是极细嫩的,不像吃过苦的样子;再者,她看见这福寿堂里的富贵堂皇时,眼里没有半分惊叹,也没有拘谨;看见自己的时候,神色中没有嫉妒,也没有羡慕;礼仪举止也不差……
这么一分析,只有一个可能说的通,那就是,她根本就没过过所谓的乡下苦日子!那为什么她之前派去的探子又说她确实一直生活在庄子里呢?到底是谁帮她隐瞒的这么好?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和底牌?
沈樱菲心中念头纷乱,有很多疑虑,也有些担忧,同时也明白自己真的轻敌了,往后得重新做打算。
这么想着,她的神情也沉静了下来,她能作为女主角,最后踩着沈梨茵,踩着沈家,登上后位的女人,自然不缺心机和手段,这一开局,她是真的有些轻敌了,但是她也没有气馁,毕竟这来日方长,而她,也未尝没有自己的底牌!
这时,有丫鬟来禀,说二公子下学回来了!
沈樱菲眼睛一亮,忙抬头看向门口处。
“祖母,菲儿,我回来了!”一道清亮的少年声由门外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且话语中亲疏立现。
沈梨茵心思暗转,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掀门帘而入,眉目清俊,身量修长,面容与齐氏有二分相似,正是安定侯府嫡出二公子——沈疏梧。
沈疏梧步入屋内站定,便朝老太太和齐氏行礼问安,“孙儿问祖母安,问母亲安。”
老太太满面慈爱的嗔怪道:“梧儿,快快坐下,”又朝赵嬷嬷急急吩咐道:“快给二公子来一碗冰酪,吃了解解渴!他啊,最爱吃了!”
沈疏梧未立即坐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粉色碧玺累金丝如意钗,递给沈樱菲,“菲儿,我在回来的路上见着这支钗,觉得精美又特别,配你前两日做的那件桃红的衣裙正正好呢!”
沈樱菲接过那如意钗,一看确实做工精美又不落俗套,心下欢喜,便亲手别在鬓边。
“谢谢二哥哥!菲儿很喜欢!”沈樱菲有些雀跃的道。
老太太满面笑容,看着他们兄妹俩间的互动,暗暗点头,“看着你们兄妹和睦,祖母这心里真是高兴!”
沈樱菲抿嘴一笑,眼珠一转,转头看向沈梨茵,虽然面上笑着,但眼底的挑衅却快要藏不住了。
“二哥哥,姐姐初初回府,想来她刚从乡下的庄子里回来,应是没见过这般精美的珠钗,”她抬手拔下发钗,在手中把玩,“不若,菲儿做一回借花献佛,就把这支钗送给姐姐,就当是妹妹给姐姐的见面礼了!二哥哥一定不会介意吧?”
此话一出,屋内各人心思各异。
老太太面色平静,端着茶盏慢悠悠的喝茶,虽未言语,但是已然表明了立场。
沈疏梧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坐在齐氏身边的沈梨茵,面色淡淡,“那是自然。”
齐氏觉得沈樱菲这话有些不妥,刚想开口,就被沈樱菲堵了嘴。
“母亲喜欢我们兄弟姐妹间关系和睦友好,我也想和姐姐多亲近亲近呢。”沈樱菲把那簪子递到沈梨茵,眨巴着眼睛,“姐姐,我的头面钗环多着呢,要十箱子也是有的,往后要是没有首饰戴,大可来找妹妹借呀!”
沈梨茵眼睛亮晶晶的,心道,有人送钱给她,傻子才不要!
沈樱菲期待中的沈梨茵被激怒而失态的情形又没出现。
沈梨茵开心的接过沈樱菲递来的华美钗子,眼中都是笑意,只见她反手就别在发髻上。
还别说,这美钗配佳人,相得益彰,衬得沈梨茵这素色的装束都有了华光!
她站起身来,先是朝沈疏梧福身行礼,“二哥哥好,我是梨茵。二哥哥的眼光不错,选的珠钗很好看呢,妹妹很喜欢。”
接着坐回去,看着沈樱菲狡黠的道:“谢妹妹相赠,诶,姐姐我还真的很缺首饰,那么就先请妹妹照着这碧玺如意钗的档次给姐姐来五箱吧!”
啥?沈樱菲一听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她,她怎么脸皮这么厚?没看出来别人只是在讽刺她吗?
沈樱菲愣住了,接着就委屈的看向沈疏梧。
沈疏梧一看,便开口为她出头,:“大妹妹,你作为姐姐,二妹妹送你见面礼是出于礼貌,你哪能这样狮子大开口要二妹妹的东西呢?这就是你做姐姐的道理吗?”
沈梨茵面色淡淡,撇嘴道:“这是二妹妹她自己说的呀,我确实缺首饰,她愿意借,那不正好吗?”
沈疏梧一时语塞,“可是……可是……”
沈樱菲揪着手帕,“许是……许是姐姐是说笑的吧……”
沈梨茵一掀眼皮,嗤笑道:“我看你是说笑的吧,一点都不真诚……”
“行了!一回来便不得安宁!”老太太斥了一声,一双三角眼看着沈梨茵,里面满是厌恶。
沈梨茵抬头看着母亲,眼里是浓浓的委屈和不安,还隐隐泛着泪光。
齐氏这心里真是难受,女儿在吃苦多年,这一回府的第一天却也不得欢颜,本应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如今却要遭祖母的斥责,庶妹的挤兑,兄长也不向着她。
这上午的一桩桩一件件,在她心上翻滚,她鼻尖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心一横,便拥这沈梨茵站起来,朝老太太道:“老太太,我的梨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是,她是在乡下长大,但这不是她的错,您可以不喜欢她,但请您不要这样说她!”
齐氏审视警告的目光在沈樱菲和沈疏梧的脸上各停顿了片刻,便带着沈梨茵往福寿堂外走。
一众仆妇簇拥着她们离开,沈言松也追了上去。
一瞬间,福寿堂内便空了。
沈樱菲有些不安,沈疏梧也不说话了。
沈樱菲心里有些乱,好像有什么脱离了轨道,正渐渐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她不安道:“祖母……祖母……”
沈疏梧也沉默着,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拍拍她的背,悠悠道:“别怕,没事……”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这可是她这二十四孝好儿媳,第一次这样忤逆她!虽然她以前不稀罕她的柔顺,但是她这样反抗,当面驳她的面子,她可不允许!
那就气病几天吧,也好磋磨磋磨她,好提醒提醒她,做这安定侯府的媳妇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