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学如顾轻舟所料的那样。
当夜，他就在还未修葺好的顾家祖宅里见到泸州县的县令方问远。
若顾轻舟只是七品典簿顾定文的长子，方问远身为县令，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亲自前来走这么一趟。
可是，顾轻舟和锦衣卫的指挥使宋夔认识，那么就不一样了。
今日，顾轻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被恶人欺辱。
旁人不知道泸州县内有锦衣卫的眼线，他身为朝廷的官员，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大燕上上下下。
所以，方县令和师爷商议一番后，最后决定亲自来了。
方县令本以为小鬼难缠——
却不想顾轻舟虽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但是眼神却很沉稳，站着的时候身子笔直宛若松柏，一副长的极好的模样，说话更是没有半点仗势欺人的样子。
方县令此时确信了，顾轻舟确实是认识宋夔的，因为这样的君子，肯定不会胡言乱语。
“顾公子你虽仁义，可张大柱这样的人，却是该被狠狠的责罚！”方县令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往后商人都学张大柱这样，为了租金闹上一场，威胁铺子的主人，这不得乱套了吗？”
顾轻舟生气的说，“张铁匠确实可恶，做商人的最讲究诚信，可他却仗着我性子好，胡乱的污蔑人，为的就是让我给他减铺子的租金。这不是坏了商人们的名声吗？”
方县令闻言差点笑出了声，商人们还有名声？
说到这里，顾轻舟又叹了一口气，“唉，只是我已经答应了张铁匠的徒弟们不再追究，这事若是传到宋指挥使耳里，怕是会让他觉得我是仗势欺人的恶人！”
“方大人你也是知道的，宋指挥使为人正直，怎么会允许我做这样的事？”
锦衣卫的人为人正直？
方县令觉得顾轻舟不愧是读书人，张口就胡言乱语。
宋夔那样的恶人，名字都能止小儿啼哭，算哪门子正直？
但是方县里也听出了顾轻舟话里的意思——
顾轻舟却是厌恶张铁匠的，只是顾轻舟毕竟是读书人，又是京城官员的儿子，非常爱惜名声，才会放过张铁匠。
而且，顾轻舟也不想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大，最后惊动宋夔。
方县令在官场上多年，哪里会不明白顾轻舟的想法？
他笑着说，“这不过是小事，怎么会传到宋指挥使的耳里？这不是脏了宋大人的耳？”
“顾公子你放心，本官身为朝廷的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会尸位素餐？张铁匠这事，本官自会处置，这和顾公子没有半点关系。”
方县令信誓旦旦，仿佛他就是青天大老爷。
顾轻舟点了点头，又说，“那就多谢县令大人了，卫家毕竟是我外家，他们被张铁匠诽谤，也是无妄之灾！”
“只是，县令大人说的对，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相信卫家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欺负我这个亲人，县令大人一定要秉公处置，我的两位舅舅绝对经得起审问——”
方县令感叹，怎么不会？
卫家是商贾家，这些商人向来更喜欢利益，若是为了金银，就是亲人也能捅上几刀。
方县令笑，“本官一定会查明的。”
不过，从顾轻舟的态度上可以看出，顾轻舟根本没有那么在乎卫家。
那就好办了。
若这件事真的和卫家有关系，方县令觉得自己的手里又会多一笔银子。
方县令前脚刚走，后脚租了顾轻舟手里铺面的唐掌柜就亲自拎着东西来了。
其实，这些年唐掌柜从租下铺子开始，就知道这铺子的租金怕是迟早会涨。
泸州县并不算是个小县，离京城的路程也不算远。
顾家商铺的位置也好，会涨租金也是迟早的事情。
唐掌柜如今已经不是燕京赫赫有名的大商贾唐家庶枝的少爷了，他没有经商天赋，被家族嫌弃。
本来唐掌柜也能混吃等死的，可他终究是不甘心，所以只能带着妻子回了老家做点生意。
自然，这些年也没赚到什么银子。
好在，顾老太太是个心善的，从未涨过租金，后来铺子落到了顾家二小姐顾蓁的手里，租金也没变。
这对于本就没什么进项的唐掌柜而言，便是天上掉馅饼了！
只要顾家不涨铺子的租金，他养家糊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在，顾轻舟来了——
男子和女子终究是不一样的，男人大多看重利益而不是感情。
唐掌柜都想好了，在顾轻舟提出涨租金后，他就拍拍屁股滚回京城混吃等死。
却不想顾轻舟压根没涨租金，还和他说了铺子里的一些事情。
唐掌柜十分感激顾轻舟，又觉得果然是京城官员家的孩子，压根不知道这铺子如今的租金其实太便宜了。
唐掌柜没想到，还有人会贪得无厌，占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
张铁匠就是很好的例子。
“大公子！”唐掌柜在听闻薛铁匠的事情后，也知道顾家这位大公子其实是个精明的，便老老实实的说，“之前是我糊涂，不该欺你心善，这铺子我不租了。”
顾轻舟打断了唐掌柜的话，“你也想减租？”
唐掌柜赶紧摆手，“大公子我没有！我都占了天大的便宜了，怎么还会想着减租呢！”
顾轻舟疑惑，“那你为什么不租了？”
“我……”唐掌柜窘迫的低着头，“我没那么多租金！”
顾轻舟皱眉，“那你还是想减租？”
唐掌柜立即开始解释。
如今这样地段的铺子租金比他的高出三成，他铺子的生意并不算好，若是再高三成的租金，那么他的铺子不止不赚钱，反而会亏钱。
这其实不是铺子的问题，是他这个人压根不适合做生意，否则也不会被家族嫌弃了。
唐掌柜的一番话让顾轻舟哭笑不得。
顾轻舟说，“唐掌柜你放心，我不会涨租金的。”
唐掌柜：“……”
等从顾家出来，唐掌柜还是晕乎乎的，觉得怎么会不涨租金呢？
外面不是说顾轻舟贪财吗？
胡说八道！
然而，顾轻舟此时的心思确实不在唐掌柜说的那番话上，他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礼物给宋夔了。
这个礼物，宋夔肯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