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阅不悦,缓缓站起身来,带着姜言钰正欲离开,姜攸宁却越到了她的前头,笔挺着背,露出胜利者的姿态,柔声道:“真是委屈姐姐了。”
姜卿阅看着姜攸宁,没有与她争辩,只是觉得幼稚可笑,突然轻声问道:“如此之人,妹妹也执意要嫁吗?”
姜攸宁一愣,目光渐渐冷了。
她这个姐姐总是有这样的优越感,瞧瞧,这是我不要的东西,你还要吗?
因为她是将军府的嫡女,府里头的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来,她挑剩的才轮得到她。
东西如此,人也是如此。
姜攸宁磨了磨牙,许久才弯出个难看的笑来:“自然是要嫁的,二甲十三名的进士,天子门生,前途无量,为何不嫁?出生无法选择,那是老天爷给的,没办法,可是夫君是能选的,自然要选个好的才是。”
“以后的路长着呢,风水轮流,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姜攸宁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那姐姐就祝妹妹,得偿所愿了。”姜卿阅抬起头来,看着姜攸宁的背影,微微笑道。
姜卿阅带着姜言钰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身,朗声道:“听闻这几日吏部的任职便会下来了,如今程家公子与姜二妹妹的事情闹得厉害,恐叫人抓住了把柄耽误了公子的前途,还请程家妥善解决才是。”
程今舟闻言面色一白。
姜卿阅不再停留,带着姜言钰离开了。直到了念笙苑,姜卿阅将姜言钰拉到跟前,问道“刚才我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如此,你肯信我了吗?”
姜言钰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了。”姜卿阅眼睛亮了亮:“那你这是肯答应我去扬州了吗?”
“那你每月都要给我写信,受了欺负也要同我说,不许瞒我,不然我就回来。”姜言钰沉吟片刻,提了条件。
“好。我答应。”
书信已经送往扬州,过几日扬州便会来人了。事情得到了解决,姜卿阅心里头轻松不少。
有了这一遭,程家也不再写信来了,姜卿阅也乐得清静,没过几日,程家来人也与姜家正式交换了庚帖,程今舟与姜攸宁的婚事也是算是定下了。
再隔两日扬州来人,商颂亲自来接人,带来了三车的华贵绸缎与珠玉首饰以及其他扬州最流行的小玩意,明晃晃地来给姜卿阅撑场子的。
一车送进了荷风苑,两车入了姜卿阅的念笙苑。梅氏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叫人周到地伺候着,恐落了话柄。
“老太太成日地念叨你,你这丫头倒是心狠,也不去看看她。”下人们跟着姜言钰一同去收拾东西,商颂这才得了空能和姜卿阅单独说上几句话。
“我何尝不想外祖母,只怕去了便不舍得回来了。”姜卿阅笑道。
“这回倒是个好机会,不若你跟我一同走,去扬州住上一段时日?”商颂瞧着这偌大的院子:“你将言钰送去扬州,燕京便只剩你一个人了,你父亲与大哥常年在外征战,连个与你撑腰的人都没有了。”
姜卿阅一愣,她这个舅舅面上总是吊儿郎当地不着调,可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姜卿阅眼眶发热,她微微垂了眸,羽毛般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情绪,玩笑道:“舅舅这不是与我撑腰来了吗?库房里都要装不下了。”
商颂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想起他那个已经逝去的妹妹。心下一软,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姜卿阅母亲走得早,姜父一个舞刀弄枪的人,唯恐教不好这个女儿,光是教规矩礼仪的就有四个师傅,一层又一层的规矩压下来,别的没有学会,只学会了处处忍让,小心谨慎。再也没有她在扬州那两年的鲜活。
“真不跟我走吗?”商颂又问了一遍。
姜卿阅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还有事要做。”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阳光从她的侧脸照过来,给她周身罩上一层柔光,衬得整个人更加柔软。
她随了她的母亲,生得柔软可人,可此刻商颂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商颂一顿,而后收回了手,也看着她道:“好,只是阅阅,你记住,有时候不必过多隐忍,你父亲与大哥在外征战,建功立业,不是叫你在燕京城受人欺负的。商家的生意明年就能铺到鄢陵,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到达燕京。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姜卿阅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行吧,若是遇到难处,你就写信给我,就像这次一样。”商颂朝她看过来,挑眉一笑,突然打了个响指,忽听袍裾翻飞,一道玄色身影翩然落下。
姜卿阅朝那人看过去,那人单膝而跪,一身玄色箭袖轻袍,长发半束,腰上别了一把弯刀,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
“你瞧瞧,可合你的意?”商颂问道。
寄去扬州的那封信里,姜卿阅问他要了一个人。
“舅舅是从哪里得了这么一个人?”
“年前钦州战乱,我们的商船路过钦州,从水里捞上来的,受了很重的伤,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家里人都没了,我瞧着身手还不错,就留下了。”商颂道。
“你抬起头来。”姜卿阅朝着台阶下的人说道。
那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不过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薄唇轻抿,瘦削苍白的脸上生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眸,锐利,冷峻,像是黑夜里的狼。他神色淡漠,明明是跪着的,却不是一个臣服者。
“你叫什么名字?”姜卿阅问。
“阿远。”不同于少年人声音的清越,阿远开口嗓音低沉。
“这个名字,倒是和我院里的小厮重了名,不若我为你另取一个名字,可好?”
名唤阿远的少年默然不语,姜卿阅以为他不喜,不想却见他突然握住身侧的弯刀,反身一掷,那弯刀银光一闪,打着旋的往院外去了,锐利的薄刃擦着院外正偷听的人鬓角的碎发而过,斩断了一截乌发,弯刀又像倦鸟归林般打着旋飞回。
少年伸手接住,掌心带起的风,扑了姜卿阅一脸。
姜卿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瞬,心跳都紧了两拍。
又听扑通一声,那院外偷听的人已经被吓得昏了过去。
“但凭主子吩咐。”
“百御。”姜卿阅匆匆回神,不由自主地念了两个字。
一人据守,百丈可御。
少年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涌动,仍是顺从应下了:“百御见过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