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循行过礼后,和傅吟雪并肩坐在萧淮之对面。
郑玉晚垂眸立在萧淮之身侧。
“表兄,你不仗义,既和傅将军熟络至此,何苦打发我去英雄救美,故意寻我的乐子?”
萧淮之虽目露笑意,可连郑玉晚都能察觉到他话中的隐怒。
后脊发凉。
谢循不咸不淡道:“殿下恕罪,我那日便说过,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萧淮之轻笑,这么敷衍啊。
他这人有种癖好,别人越瞒,他越要撕开迷雾追查到底。
如此才有乐趣。
“既然两位恩人都已到齐,容我敬殿下与表兄一杯。”
傅吟雪豪迈举杯,“日后若有可用之处,殿下与表兄尽管开口,我必竭尽全力,以报今日之恩。”
萧淮之冷了脸色。
这是帮谢循打圆场啊。
饮酒毕,萧淮之兴致缺缺,“二位多年不见,想必很有话说,本王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郑姑娘,陪本王游湖。”
郑玉晚猛然被一棒子敲醒,“是。”
行至楼梯口,萧淮之蓦然转身道:“表兄与傅将军若是叙好了旧,也可登船游湖,这明湖夜景,着实不错。”
谢循和傅吟雪异口同声:“遵命。”
郑玉晚踉跄跟在步子飞快的萧淮之身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生傅吟雪的气了。
莫名其妙的程度,简直和谢循不相上下。
醉月楼依明湖所建,专有精致画舫供贵客游湖。
月华浅淡,晕开凝重暮色,流淌在粼粼湖面和万里染黛的山林之间。
沿湖多少楼台,高低错落,灯烛似星光盏盏。
郑玉晚陪萧淮之坐在画舫二楼,忽听他道:“你说,他们会聊什么?”
“两地风土人情吧。”
一个定居繁华的宸都,一个远在苦寒的西北,想必定有说不尽的趣事。
萧淮之趴着画栏,周身尽是颓丧之气。
又听郑玉晚的语气平淡兼无所谓,扭头道:“你不好奇?不吃醋?”
郑玉晚郑重地摇了摇头。
人家天生一对,她吃哪门子邪醋。
倒是萧淮之,“殿下,你吃醋了吧?”
萧淮之不理会,郑玉晚就追着问:“你喜欢傅将军?”
萧淮之眸色暗了暗,做了个封喉的动作。
郑玉晚识趣地闭紧嘴巴。
男人真奇怪,明明一见钟情心随而动,却要故作大度地把人家推出去。
反而和她在这里游湖。
简直又别扭又拧巴又欠抽。
“殿下,傅将军下来了。咱们掉头回去接她吧?”
闻言,萧淮之扭头望去,好死不死瞥见清贵端华的谢循亦步亦趋跟在傅吟雪身后。
顿时醋得飞起。
“不必。她心里肯定想着和谢循同乘一舫。”
郑玉晚翻了翻白眼。
这人真没救了。
夜景也就那样,她无聊到剥了满满一高脚盘莲蓬子。
要不是点心吃多了,她才舍不得给萧淮之。
“殿下,莲子去火。”
萧淮之背倚画栏,胳膊随意搭着。
夜风小心翼翼吹拂着他的青丝,为其平添几分邪魅。
“取笑本王?”
他的音色蓦然和湖面一样莫测冰冷。
郑玉晚吓得一抖,虽不解,却连忙跪地认错:“小女子不敢。”
萧淮之俯身捏着郑玉晚的下巴。
好好的,又要哭了。
他无可奈何地抚去她嘴角的点心屑,“没说不让你取笑。”
“除了你,我就算再给旁人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取笑我。”
只有恭迎附和。
郑玉晚倒吸两口凉气。
他明明可以直白地骂她蠢。
“殿下,醉月楼的芙蓉酒,陆公子说是招牌,特意让臣带一壶让殿下趁着湖光夜景品尝品尝。”
傅吟雪和谢循的画舫不知何时近了。
傅吟雪站在船头,笑意盈盈地举着酒壶。
“那就多谢傅将军了。”
萧淮之说着,松了郑玉晚的脸,示意她去拿酒。
郑玉晚伸臂接过酒壶时,傅吟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暖意自傅吟雪的掌心递出。
郑玉晚心下讶然,一抬眸,竟从傅吟雪的眼神里读出了安慰。
垂头回到萧淮之身边,眼泪再也止不住。
一想到谢兰清上辈子将傅吟雪害得那么惨,郑玉晚的心就不住滴血。
“别哭了,我逗你玩的。”
萧淮之瞥见郑玉晚啪嗒啪嗒掉眼泪,赶忙低声哄她开心。
“不仅送你酒楼,再添一艘画舫行不行?我就是心里有火,是我不该迁怒你,你再哭我真解释不清了。”
说着,难掩嫌弃地用指背抹去滑落郑玉晚脸颊的泪珠。
郑玉晚别过头,抬起手臂死死捂住眼睛,呜呜道:“我没生殿下的气,我就想哭一会儿。”
萧淮之没辙。
一转头,撞上傅吟雪关切的视线,愈发心虚。
干脆闷头喝酒。
“表兄,你的手……”
傅吟雪钻进舫亭,谢循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血迹。
八仙桌上,碎为八瓣的酒杯瓷片血迹斑斑。
“无妨。”
谢循的音色沉静,似无任何情绪。
可眼眸却黑沉得快要滴出墨来。
无端而起的怒意隐蔽其中,翻腾着,低吼着。
郑玉晚哭了一会儿,耳边响起絮絮叨叨的骂声。
【这么多船底,载她的到底是哪艘?】
【岸上怎么还不发信号!老子快憋死了!】
……
郑玉晚俯身望去,湖面波光粼粼,静谧无波。
难不成,是从湖水里传出来的?
【娘的,快,快去湖中心!】
郑玉晚循着声音满画舫跑,真在傅吟雪那艘画舫底盯见一道似大鱼的黑影。
“傅将军小心,湖里有人!”
那黑影登时往下沉。
傅吟雪耳廓一动,挥臂扬袖。
帔帛在她手中宛如一柄长枪,笔直插入水中,眨眼便将黑影拽出了水。
黑影重重摔在船头甲板上。
果真是身着夜行衣的刺客!
也是同一时刻,谢循甩出四片碎瓷,飞镖利刃般割断了刺客的手脚筋。
傅吟雪闷拳砸下,打碎刺客的牙齿,抠出他嘴里的毒药。
正要将刺客绑起来,湖面顿时如急雨倒回苍穹,飞涌出无数手持银刃的刺客。
“拿着,若有人伤你,你就按此处。”
萧淮之将随身的折扇塞进郑玉晚手里,教罢她如何使用暗器,一跃而下,跳至傅吟雪所在画舫的甲板上。
和谢循一并帮着傅吟雪抵挡刺客。
而郑玉晚所在的画舫则避开了刺客的围攻,拼命向岸边划去。
郑玉晚吓得不住发抖,紧紧缩在舫亭角落。
视线里,刀光剑影,血溅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