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橙早早地来到翠柳坡顶上的稻香庄餐厅,门口那位穿着布衣草帽、满脸沧桑的大叔核验完她的名字和联络方式,随后领她进了那宁静古朴的厅堂。
整个餐厅内,除去忙碌张罗的服务生外,并无他人踪迹,只见牧远山独坐靠窗木桌边,满目望向翠绿山丘。
安橙视线落在牧远山皱褶横生的脸庞,回忆起日前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快步向他走去。
“你……”
不待安橙话说完,牧远山便已抬起布满老年斑的手示意她坐下。
“你想吃些什么?”
牧远山说完这句话,便把那油渍斑驳的菜谱递到安橙面前,那神情仿佛她若不点菜品,便不谈正经事一般。
安橙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翻阅那泛黄的手工纸页,内心五味杂陈,也无法静心详读,只是胡乱地点了几道乡土菜肴,旋即将菜单交给了一旁恭立服务生。
等待服务生离场,牧远山用指尖轻扣桌面,方才慢慢开口:
“听说叶家的那位老头子对叶沁可并不厚道。”
听到这确定语气的话语,安橙不由得紧咬下唇。的确,据她所知,叶沁患有先天性严重心脏疾患,然而叶恒牧只是找来乡间郎中给她草草地配几副药。更何况……
“我看沁姑娘面色憔悴已久,听我提起要认她当义女的事宜,未待我明确表示欲相见之意,叶恒牧就迫不及待派人将沁姑娘送来相见。”
忆及昨日沁因心脏病复发而送去诊所救治的情形,安橙心里清楚,沁在叶家居住的日子里怕是没有过一日安宁。而叶恒牧对沁并非亲子,对她来说,恐怕不过是可任意摆弄的一枚棋子,从前曾几近废弃,现在却又重新找回用处,叶恒牧自是不会错过这次宝贵的利用机会,势必要将沁身上最后一丝价值也榨尽。
看到安橙脸上的复杂情绪,牧远山觉得时机恰好,遂又推向前日曾在牧家产业办公室里展示过的那一纸契约。然而这一次,契约上还赫然压着一张照片。
安橙的眼神凝固在这张照片上——那是叶沁的照片,她的面庞毫无生气,眼睛一片空寂,却令安橙心头一阵剧痛。明明沁与自家女儿安络同龄,然而脸庞上全无安络那份生动活泼。
六年以前,未能守护住沁让她在叶家长年受折磨,她誓必要把沁带出这苦难之所,好好弥补这一切过错。
牧远山语调清淡:“想必用不了多久,叶恒牧定会将叶沁送至我的门前。只要你在那份合同上签名,往后就能时常来看望叶沁了。”
安橙紧紧抿着嘴唇,困惑地质问:“为何是我?”
“关于你的调查你应该清楚,我和叶恒牧曾结过婚,并且育有一子。”
安橙仰首,看向眼前这位身处山村仍自带傲骨与财富的人:“您这般显赫身份,身边自然美女如云,争相追逐。那为何偏偏选中我呢?实则令我费解不已。”
“此刻唯有你引起了我的兴趣。”牧景深淡漠地瞥了安橙一眼:“至于将来,也不排除会有更适合我的人选出现。那时自会让你知晓。”
面对如此直白的答案,安橙不禁瞠目而视,半响才问道:“我能否先打个电话?”
“可以。”
安橙起身离开餐桌,步入远处的田野凉亭下,迅速按下温煦阳的号码拨打出去。
电
在翠绿稻田环绕的小村落里,安橙抿紧了嘴角,视线停留在那张乡间的租地协议上。她深深喘口气,握住手中的鹅毛笔,生怕一丝犹豫便会让她反悔。片刻间,纸页翻至尾部,她在那签名处落下自家的名讳。
此时,村东头的安络已悄悄尾随安橙来到村会馆的大门口。
正要推门而入之际,小安络却被守卫在门前的大伯挡住了:“娃儿啊,这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安络拧了拧眉头,忙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了家中那份贵重的红木令牌,底气十足地回应:“我有钱哪,叔伯。这道理讲不通呀,难不成有银子就不能在此地消费啦?”
大伯面色稍显惊讶,还是解释道:“可不是嘛,娃儿。今日这村会馆让大户陈家包下了,咱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处再寻乐子便是了。”
听见大户包场的消息,安络心中不禁疑窦丛生。但他刚才确实看见妈咪跟着大伯走进了会馆。
安络心生一计,摆出满脸委屈:“罢了罢了,既然是让人包场了,我也不好多嘴搅扰。”说完,便闪身绕到旁边的杂货间角落坐下,从背上背着的小书篓里抽出一台老旧的手摇计算机,飞速操作起那键盘。
不一会儿,屏幕上显现一片灰色底板,各式数字字符跳跃其上。他专注凝视屏幕,指尖的动作一刻未曾停下。
两分钟后,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得意:“成了。”
随之,显示屏跳出八格监控画面,一番搜寻后,安络锁定住了妈咪的身影。
“找到了,就在那儿,妈咪。”
透过屏幕,安络发现妈咪对面坐着一个他熟识的老者——陈景深。这个人在镇上的医院出现过好几次,安络自然印象深刻。
看到安橙正对面桌摆放着一份文件,似乎正在签署协议。安络想起之前从妈咪嘴里听说过,她们家族农场正与陈氏庄园谈合作之事,今晚应该是前往对方那里商谈的吧。
但是,如果是去洽谈生意,为何妈妈出门时的表情那么紧张?更何况,那看门的大伯说是陈家包场了。以自家老妈的性格,绝不可能有此举,一定是那陈景深远不止是为了生意宴请这么简单。
然而话虽如此,仅仅是个商务合作,有必要把整村会馆都给包下来么?安络记得清清楚楚,这个会馆可是咱们村里举办喜事、重要聚谈之地。
念头未完,画面里,陈景深抬起头来。他瞥向了某个方向,冰冷的眼神令人胆寒——分明是在看向正潜伏在阴暗角落的安络所在摄像头!
安络心头一跳,莫非已被对方察觉?